股郁沉之气萦绕心头,他仰头呼出一口浊气。
一旁垫着好几层软衾的榻上,已经长胖长高许多的孩儿睡得正酣,侧躺时压着圆乎乎的侧脸,小嘴微张,晶莹的口水沿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脸下一小块的被褥,留下一片深色水痕。
他起身,将孩子轻轻翻了个身,仰躺着睡,捏住伸出来的小手,塞进被子里。
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更漏,低头掀开小被子,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湿的,遂抽出一旁叠着的尿片,掀开被子一角,抬起熟睡的婴儿胖乎乎的腿,熟练的换下已经尿湿的尿片,顺便拧了干净的湿帕子将孩儿的屁股擦干净。
魏宁已经习以为常,偏头看向一旁的地面。
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看到自家将军手忙脚乱躬身给哇哇啼哭的婴儿换尿布的情形。
那样匪夷所思的画面带来的冲击,他如今想起还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将军何不将女公子送回幽州,留在军中只怕不安全。”
“不用。”他头也不抬,捏了捏孩儿糯米团子似的脸蛋,声音低沉。
“没有比在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将帕子扔进盆里,就着盆里的水净了手,他挥了挥手,示意魏宁下去休息。
数月来,幽州势如破竹,已经接连拿下数城,隔着淮水,直逼长安和南方州牧。
肩上的麻药药性散去,火烧般的疼密密麻麻宛如蚂蚁啃食,他全无睡意,吩咐门外值守的亲卫几句,关上门窗,跨上马,绝尘而去。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策马狂奔。
只觉得闷得慌。
心里好像总是空了一块,杀再多的人,见再多的血,也填不满这个窟窿。
他扯了扯衣领,凉风灌进衣袖,暂时散去心头的燥热,他勒住马,跳了下来,脚下是草地,头顶是黑天,繁星点点,夜风拂面。
许是身上的伤引得发起热来,让人晕晕然,索性扔了马鞭,仰躺下来。
也许人死了呢。
不然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被卖到妓院里被万人骑万人干。
被虏到山寨里给人当牛做马生孩子生到死。
他扯了扯唇角,却丝毫没有任何笑意。
要不别找了吧,任由她在外头烂成一堆白骨,任由她被关在哪个屋子里日日被欺凌。
他捂住眼,双眼都被烧得迷蒙起来。
怎么能不找回来。
她明明是属于他的。
自己养了这么多年宝贝,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
欺负他的人,就是践踏他的脸。
哪怕宝贝掉到了地上落了灰,捡起来拍一拍,依旧是他的宝。
他杀父杀友,杀起世家豪族来都嫌不够,怎么能任由不知好歹的人欺负沈银霄那个一根筋的蠢蛋。
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找苦吃。
喉咙滚动,一声呜咽消散在夜风里。
觉得待在他身边不好么?
他就对她加倍的好。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该如何对她好。
他分明给尽了自己一颗真心,却被那人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连她也从没有告诉过他该如何对她好。
为什么连让他改过的机会都不给他。
凭什么要扔下他和孩子,自己去找亲人团聚。
亲人......
他后槽牙紧咬,呼吸微颤,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