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人道:“汝知说客陈筮否?”
张辄故意茫然地摇摇头,中人得意道:“非汝所知也。陈筮纵横天下,一言兴邦,一言灭邦,盖天下所望。”
张辄道:“陈筮说于王乎?所言者何?”
中人道:“时值上巳。王偕太子、诸宫同往洧、溱,洗濯祓除。吾随左右执器。忽报有使上达,王正浴于洧,左右后宫相拥,不堪入目。乃命太子相参。至浴毕,太子归,神情颇顿。——时吾侍于王侧,故知矣。王曰,何使上达?太子曰,秦人遣陈筮说韩归秦。王曰,三晋者,兄弟之邦也,不忍相背。太子曰,儿亦答之,而陈筮曰,盟于三晋,何利之有?若盟于秦,秦出关东,韩为东道,可倍价贾之。故汝见之,今秦出关,倍价而籴粮,韩车载舟籍,以往助之。贵家若有意,早晚扫仓而粜,亦得倍利。不可缓也。”
张辄道:“王先曰,不忍背三晋,义也。太子复言其利,王何言?”
中人道:“王言,千里籍粮,十不一至。就粮于韩而只倍价,秦何计之精明也!”
张辄道:“事定否?”
中人道:“家国大事,焉可一言而定!然方以时势,盖大计已定,其源乃在于彼。”
张辄复殷勤劝酒,问道:“微官人之言,小子何知?然官人言‘缓则有变’,奈何?宁王有所不定乎?”
中人饮了一口酒,道:“汝小子卓尔有识,能见细微处。与魏乎?与秦乎?王难定也。故缓则有变。”
张辄道:“王卧病久矣,今其情奈何?”
中人道:“此复为吾所知也。十月望日,王与姬共饮于月下,忽太子来报,秦人出关,命韩备粮于道。王闻之,手中爵落,猝然而倒。急扶回宫,日夜胸痛不息,复加痰喘。群药并进,稍稍得复。至今十日,犹复卧病不能视事。朝事尽废,有事紧急者,由太子与将相斟酌而定。以吾观之,助粮于秦,乃太子所为,若王瘳,或废之。故曰‘缓则有变’。”大约是酒喝到位了,中人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张辄道:“王扶病,陈筮入视否?”
中人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则不知也。”
张辄道:“陈筮所居何处?”
中人道:“亦未知也。”
张辄道:“陈筮拜王,必有所归,是何人主之?”
中人道:“皆由中车主之。”
张辄道:“劳官人相邀而见。”
中人道:“吾何人也,敢邀中车!汝欲知陈筮居处,吾可打探……五百!”
张辄从怀中掏出两个小串,放在席间,道:“事出仓促,不及数也,聊以为信。事成必不敢忘!”
中人斜着眼看了看张辄,犹豫了会,把钱拾起来揣进怀中,道:“也罢。若得信实,再付不迟。旦日便有回报。”
张辄道:“如此甚劳官人。小子暂回取钱,敬候官人佳音。”起身辞出。对肆主道:“官人但有所需,可尽与之,都于账上结。”肆主应喏。
出了酒肆,张辄觉得天色尚早,自己入了城,不带点东西出城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但带的东西多了,又引人注目。于是就向两名扮着乞丐的门客走来,走近了,一人扔了一个钱,把两人叫到一处,道:“少时抬货归乡,汝得便否?”
两人一人答“得便”,一人答“不便”。答“得便”的打了答“不便”的一下,喝道:“有吃有喝,有何不便?”答“不便”的问道:“钱几何?”
张辄道:“再添一钱。”
那人道:“一人一钱。否则不便。”
张辄道:“如此且随吾来。”
三人走到一处,张辄小声道:“事毕矣!略带少物出城。何物可办?”
一名门客道:“入城而贾,多为猪羊、器物、衣帛等项。”
张辄道:“一腔猪何如?”
一门客道:“甚善!至夜飨士卒,可得肉食矣。”
于是三人到市中,买了一头去了毛的整猪,抬在一根杠子上,出了城。离城十里,找了个僻静处的河沟,避开观察,把猪放在沟里,水草遮掩,做好标记。依然作两处分开而行,直往华阳而来。
到了右营,见过梁尉公子和司空,说明有一腔猪放在前面的水沟里。司空派出十人,跟着一名门客返回藏猪之处,张辄和另一名门客则回到华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