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森是重庆人。她没有不吃辣的时候。在图卢兹的时候,程如森喜欢和木子吃饭,两个人都嗜辣,做起饭来容易。
木子走在街上,气喘吁吁,被这山城的构造搞得迷迷糊糊。一阵乱走后,木子已经找不到北。但她决定不打开定位,就这样闲散地逛下去。下午三点的时候她吃了一碗豌杂面,她的心里充满了程如森。程如森老给她做豌杂面,边做边抱怨法兰西超市的豌豆“简直是糟糕得很”,那个“很”被加重音处理。木子可吃不出这豌豆有什么区别。只是她就深深记得了程如森皱眉头的样子。
逛着逛着天快黑了。大雾天的黄昏很奇妙,没有太阳光照的情况下,黄昏很长很长,阴潮,灰蒙。街边的酒吧逐渐开始营业,逐渐热闹起来。木子看着酒吧里的男女,奔放,闹腾,说话大声,肢体开扩,大雾仿佛从不让他们情绪低落。木子也曾这样问程如森,“大雾地方的人,不应该很内敛吗,你看英国人?”“噗。你没去过,你去过你就知道了。”想到这里木子决定进一家酒吧坐坐,喝一点。
这家叫做“态度”的酒吧人最少,木子坐进一个角落里,简单地点了金汤力。放的歌是《AlmostParadise》,木子可以说想了一天的程如森,这首歌响起的时候,木子彻底沦陷了,她不得不想起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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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毕业舞会上所有人都喝大了,木子的舞伴是吕克,他已经和一个美男子遁入某个角落之中。木子窝在某个沙发上,她喝了些酒,但是她很清醒。文印禾给她的裙子显得她很端庄优雅,确在此时和这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放眼望去基本上目之所及处都是接吻的人,木子那时想的是梁右琛。她在想他在干什么,在这样一个夜晚,他是否有人陪伴。
“喂,饭友,给我一根烟。”身后的声音响起,是程如森。宽松的印花衬衫,紧身的半裙,利落的短发,深绿色的耳圈,深红色的口红,脚上一双简单的黑色山羊皮单鞋……
木子掏烟给她。两人正要出门抽烟。响起了这首歌,《AlmostParadise》。
“哦!听完这首好不好?”程如森回过头问木子。
“行啊,随你。”
程如森拉起木子跳舞。程如森比木子高半头,她低下去把脸贴在木子头顶上,轻轻地哼着歌。木子听着她跟着哼歌的声音,渐渐闭上眼,享受当下那一刻的舒服。两个人的身子越贴越近。和拥抱一个男生不一样,木子贴近程如森,像在贴近另一个自己,又不同于自己,只是温暖,熟悉,轻柔。轻柔如羽毛。
“木子,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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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呼吸有些急促,飞快结账后,木子冲出门去。山城冬夜湿冷的空气向她袭来,很快就将她吞噬。她感到自己坠入深海之中,她感到自己迷恋上了这种湿冷,就像她此刻拒绝选择梁右琛干燥温暖的手掌。她感到自己仿佛身处沼泽,一点一点下陷,在漫长日子里的一些时刻,她无数次想起程如森,想起她将脸贴在她的头顶,轻柔如羽毛。
一阵急促的按键和嘟声后,对面接起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平而深邃,带着多年抽烟后的一些沙哑。
“我在重庆。”木子的声音颤抖着。
那天晚上,木子不太记得她是怎么回到根据地的。老鹅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程如森带她回到半山腰的时候,她已经冻坏了,她只记得,她拼命地往程如森的外套里挤,她觉得自己很重很重,仿佛积满了山城初冬的水汽,最终坠入一片轻柔干爽的羽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