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的可以回去吗?”杨凡看着周围搜救的军人,有点良心不安,“要不我们去帮他们吧?铲土抬砖什么的。”
“你要去你去吧,反正我再不休息就猝死了。”
季清歌感受着仿佛从灵魂深处探出的疲乏,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
夕云因为找不到露娜心情格外的不爽,听到杨凡的话,在旁边讽刺道,“我们都快累死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全程摸鱼啊?”
“我哪里摸鱼了?”杨凡瞪大了眼睛,反驳道,“要没我,协议大厅早就崩了好不好?”
“那协议大厅还在吗?”
“唔...那我有什么办法嘛,横空就是一道白光,把所有房子都掀翻了!”
杨凡喊冤,“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虫族,真是丧良心。”
季清歌闻言干咳两声,心虚地摆了摆手,虚伪地替杨凡辩解。
“行了行了,杨凡也只是好心,他还小,不懂事的。”
“...你在阴阳怪气我吗阿清?”
杨凡感觉季清歌这句开脱比夕云往他脸上来一巴掌还不爽。
“是啊怎么了有意见?”
“没。”
“那不就成了,唉对了狼。”季清歌忽然转头,看向走在最后面存在感莫名升高了不少的狼,“你刚是去干嘛了?身上怎么这么香?脸好像还好看了不少。”
“不小心掉化工部的池子里去了。”
狼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但不知为何,季清歌在他脸上发现了一丝很诡异的媚态。
什么情况?
季清歌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吗?
“总而言之,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天快亮了,边际的夜暮开始褪色,些许微光从远处的山脉中腾起,好似在宣示着一切的结束。
四个年轻人走啊走,穿过一片片废墟,偶尔会找到几个幸存的学生,往日繁荣的商业街空留了几片残壁,路边常年不败的绿树也仅剩年轮,坑了杨凡很多次的那个超市也化为乌有,精疲力竭的少年在夕云的帮助下,从一堆倒塌的油漆桶中找到了那个花言巧语的黑心店员,虽然他腰以下的部位已经被啃食殆尽,但杨凡还是好心地脱下衣服盖住他的脸。
“或许,我是说或许。”
少年想起这个人在前天一边给远在郊远星的母亲抱怨工资太少,一边给自己多算了几斤能量液的模样,“也许他是个好人也说不定。”
“也许吧。”
夕云没趣地耸了耸肩,“快走吧。”
她是亿万血肉铸成的邪神,骨子里习惯了死亡和消逝。
尽管无论夕云还是狼,亦或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宁云在本质上都算是好人,但有时候,杨凡觉得,这个所谓的“特级班”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
本来还有阿清,但不知从何时起,她也变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杨凡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几个背影,心底里生长出如大海般厚重的困惑。
流了血会疼,见到死会怕,打赢了会停,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常识吗?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病了吗?
“喂,磨磨唧唧的干嘛呢?跟上来啊!”
“哦哦,来了来了。”
尽管疑惑不解,但杨凡还是跟了上去。
想那么多干嘛?
反正能救的都救了,自己也不欠别人什么。
众人继续向那个暂且能称之为“家”的方向走去,期间贪吃的少女吵闹着问狼索要灾难发生之前那天台上美味的烤肉,在得到坏消息后悲声叹气着不爽地开始给别人找茬,间接给正在气头上的夕云找了个撒泼打野的借口,一时间周围本就残破的废墟更加凄惨,被黑色的钢铁触爪和风刃音波反复鞭尸。
回家路上走走停停,在天边的月亮即将垂入西山时,他们终于看到那个小院的影子。
“唉,看那看那!”
夕云忽然兴奋地叫道,狼看到远处的两人,不禁头疼地捂住脸。
那驻足在小院门前的两只恶魔,不是他至高无上的主和挨千刀的妹妹还能是谁?
这小院何德何能容得下您的双足啊,狼在心里悲嚎道,求求您让我过一会安稳日子吧!
尽管狼在心里万般乞求,但他那尊贵的主还是不管不顾,在露娜的目送中进了那不出所料应该是不可说之人的院中。
“他们进去了。”
季清歌打了个哈欠,“我们也走吧,睡觉去。”
她可太想念那张软硬适中的大床了。
但今天是很邪乎的一天,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哈?什么意思?”
季清歌一脸不爽地看着用尾巴拦住她的露娜,“找茬儿?”
“麻烦稍等片刻呢。”不知为何露娜的假笑比往常更加虚伪,她眼神淡漠地蔑视着在场除夕云以外的三人,“里面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
“这是我们的院子,我们的屋子。”
季清歌指着大地,“我们的白帝星。”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对啊对啊。”杨凡在后面附和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两人声调很高,但在露娜眼中好像小丑一般,像撸猫似的拽走夕云后,便转身不再理会他们。
她这种态度让季清歌更加火大,期待睡眠而起的愤怒化作宏能巨刃,眼看就要朝露娜的头上劈去。
在那把刀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意想不到的人轻轻接住了季清歌的攻击。
“那个......”
粘稠的猩红液体如海草般缠住季清歌的手臂,让她不得再进一步。
狼苦笑着,劝说道,“他们好像真的有事要谈,就现在外面等等吧。”
说完,他又加了句,“后天我让家里人给你寄两头雪山蛮牛过来,最高级的那种。”
季清歌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瞪着狼,待他松开束缚的那一刻,收回巨刃。
“我要大腿最肥的那两只。”
“好说好说。”
狼叹了口气,从收纳空间中拿出一把椅子,颓然坐下。
看尊上的反应,那人应该就是那位了。
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存在,居然真的和他相处了几个月吗?
想到这,狼不禁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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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
茶也泡好了。
漆黑天际的最深处,微光渐起,被夜幕遮住的白云沉默着走出黑雾,像那位久违的故人一般,慢慢浮现出踪影。
“来啦。”
男人早就料到她的到来,特意为她另沏一壶好茶,填了几碗点心。
“坐吧。”
他语气和缓,一如她记忆中那样,“你也该累了。”
一轮明月,一方小院,一张石桌,一对故人,一缕旧梦。
莉莉丝期盼了千百年的重逢,终于在这一刻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哪里也不去,像冬日的湖,凝滞着,逃不开,带不走。
在预想中,莉莉丝应该远望着他,笑靥如花,眼含热泪,然后奋不顾身地扑向他,对他说出那句,酝酿了千万个岁月,乃至在梦中她都在呼唤的那句。
“你回来了。”
但美梦终归是美梦,真到了这如梦如幻的终局,莉莉丝竟一时间失去了言语,只能彷徨坐下,望着他沉寂在最深处的双眼,心中思虑万千,却被迫成了她生平最恨的旁听者。
“你喝的这茶啊,叫天青晃。”
男人为她倒了杯茶,看到她此刻的表情,莞尔一笑,“相传是古时某个将要渴死的书生在戈壁上遇见的女子赠予他的仙茗,味道清冽又暗藏花香,初尝酒味但后韵清和,想来应该合乎你的口味。”
“我得这茶时,刚满六百岁,那天,有个真书生拿着它过来找我,求我教他圣贤的道理,我记得他那会儿说什么要清君侧?济天下?”
“我听了他的话,就对他说‘我自己都没活明白,哪敢教你啊,这不是胡闹吗?’”
“可他不信啊,非要胡来,那我没办法了,只能硬教,每天给他说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大同无可不为也’‘各异为邦则余势不待也’之类的鬼话,时间一长,他就真误会我是那种能教他真东西的好先生,我也莫名其妙的生起一种我能救他的错觉。”
“然后,然后啊,就某一天,他突然要去找一个土匪的麻烦。”
“我就劝他,我说,被太监害的家破人亡的,被乞丐养大的皇儿子能惹吗?你惹得起吗?你惹不起。”
“你惹不起,就离他远点儿,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他就是不听,我再千言万语,再苦口婆心地劝也不听,非要说着‘他心有大恨,只知民苦不懂民乐’这种酸话,拉着一大帮子朋友出去举旗,造反。”
“那你说,这能有好结果吗?那你说,这天注定的事情,人能怎么管嘛?”
“没招儿,真没招。”
“我记得那天下了大雪啊,我跑到城门口想要问那守门的外甥要两吊酒钱,刚拿上钱,正盘算着去哪家买花生米的时候,一不凑巧,一抬头,就看到我那倒霉学生的头被人钉到城墙上给来往的父老乡亲当乐子解闷儿去了。”
“我那学生生平第一喜欢看书,第二,就是捣鼓他那头比姑娘还长,跟拖把丝儿一样滑顺的倒霉头发,每天大清早他就喜欢背着书,念着诗,拿着大棉花木梳子折腾他那头发,有时候这一划拉,有时候那一划拉,跟对待自己亲儿子似的宝贝头发。”
“但好玩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那头发被人给剃了。”
“光秃秃的啊,远远地从东街口往城门那看,知道的知道那是个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自家臭皮圆凳子挂城墙上了。”
“我当时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都让旁边那个土匪狗腿子给夸了,说我是什么‘义薄云天’‘爱憎分明’‘天家正统’,具体的我也没听,我就给那狗腿子行了个酸儒的礼,回家喝酒吃菜去了。”
男人越说越开心,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愉悦地微笑着,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仅剩残叶的茶杯和一只空了的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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