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提议和唐小姐一起弹双人钢琴,先弹原来流行于威斯里安学院的歌曲。两人开始都有些生疏了,不过一会就进入了状态,一点点娴熟起来。李燕娥看着她们两个,惊奇发现少女般的光芒从她们脸上流淌出来,她真希望这一刻能长久保持。
接下来,唐栀欧和孙夫人又弹了几首美国乡村音乐感觉不过瘾,叫道:“赵桔,你过来!”赵桔有一丝不祥预感,问:“干什么?”“来唱一首‘德克萨斯的男孩’!”“我不会。”“少罗嗦!你会!”说完,唐栀欧促狭地对孙夫人挤了挤眼睛,孙夫人会意,对赵桔点头做了个邀请动作。赵桔起身来到钢琴旁,想做最后努力:“我忘了。真的。”但是迎来了太太愤怒的白眼和孙夫人鼓励地欠身。几遍前奏重复后,赵桔不得不拉起嗓子唱了起来。
孩子们被房里欢快的音乐所吸引,都跑进来听。一曲终了,李燕娥带头鼓起掌来,孩子们也拼命拍手,唐小姐跳起来亲了丈夫一下,赵桔顿时好似时光倒流,回到了手拿项链的那个时候。混沌间,只觉得孙夫人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的歌声太美妙了。”
晚上已近十点,孙夫人和李燕娥送他们和孩子们到门口。离别时,孙夫人在唐栀欧耳边说:“如果不行,就搬到我家来,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们!”
漫长的十年浩劫因为孙夫人的保护,没有太多伤害到赵桔夫妻。日子虽然艰难,但赵桔苦中作乐,学会了裁剪衣服和打毛线。同时他为了打发时间,他的书法不断突破,自己觉得如果父亲看到他的字也要服帖了。
1976年冬,特殊时期结束。随后,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赵桔和唐栀欧也光荣退休,由于他们英语好,原单位留住他们做顾问,好有外国来宾时抵挡一下。
一天,中国福利会来了个美国团,一个叫西玛沙逊的老太太盯着唐栀欧说:“你是瑞琪唐?”唐栀欧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她英文名字,惊讶说:“是的,你知道我吗?”“吔!我是西玛呀,我做过你的伴娘!”唐栀欧依稀记起结婚时的犹太小姑娘,当时抱住她说:“西玛,你好吗?”
接下来,西玛一直跟着唐栀欧说话,其中说,自从三个大班老头离开中国后,还一直惦念着赵桔这个“割草机”,想要自己的孩子赢回自己的脸面。因此,他们在过世以前,一直鼓励自己孩子打牌,甚至成立了一个基金会,谁赢了“割草机赵”,谁就获得这笔钱!
其实“打败割草机”基金的钱,对现在的继承人来说,也已经不算什么了。可是,他们一直受到父亲的影响,决心了却他们的心愿。
于是,之后一场奇怪的赌局在原来的海员俱乐部四楼展开,中国政府并没有干涉,因为孙夫人也去观摩了。
赌局当天,三架专机经停虹桥机场。晚上七点五十分,西玛沙逊、斯蒂文哈同、阿兰萨瑟兰德都已到达他们祖辈们和赵桔打牌的现场,他们都在等待赵桔,同时为外滩的绚丽感叹不已。
八点差一分钟,赵桔和唐栀欧进来了,赵桔推门说:“女士和先生们,我们可以开始了。”他是踩自行车带太太一起来的。
一场胜负已无关紧要,只知道孙夫人辖下的福利会获得了那笔基金。
之后几年,赵桔带着唐栀欧回到老家武夷山星村,造了栋他自己设计的别墅。然后和她寄情于山水之间,跑遍了武夷山山水水。
2007年7月4日,他俩婚姻的钻石纪念日。赵桔打开尘封七十年的白马堡红酒,说:“亲爱的,我们结婚也过了七十年了。”“少罗嗦!快闻闻是不是坏了!”“哦,没坏!很好的。”“让我先喝!”“是的,女士优先。”
那一晚,赵桔和太太分享了那瓶好酒。可是,第二天,唐栀欧再没醒来。赵桔觉得他随她而去,只留住一根古钱项链提供追忆。
在唐栀欧的追悼会上,来了许多社会名流,他们许多是受过他们夫妻的恩惠,也有许多是赵桔的学生。没有常用的追悼音乐,只有赵桔唱了首“德克萨斯的男孩”。赵桔当天的答谢词是一首诗:
你像一行屋檐,
替我抵挡太多风雨。
我拿个小木盆,
小心接,落下的水滴。
我的快乐你知道,
可是你的快乐我还不懂。
对不起,对不起,
请不要忘了我。
赵桔将唐栀欧的骨灰埋在了园子后的玫瑰花下,那棵玫瑰是从上海移种来的,就是他们藏酒的那棵玫瑰。
之后,赵桔拒绝了一切邀请,只在自己的园子里不出来。他每天睡觉前都会对着自己太太的照片说:“亲爱的,我们睡吧。”,好似生前一样。
直到2010年7月4日,他的一百岁生日。许多学生朋友来为他贺岁,赵桔敞开大门迎接他们,一番欢饮后,赵桔上楼去睡房。他抖朔地在床边桌上打开了那瓶罗曼尼康迪,倒了两个酒杯,看着太太的相片深情说:“亲爱的,希望来世还能再见。。。”
当晚,赵桔喝完了整整一瓶酒,然后勉力穿上复制于与1936年拍卖会的衣服,平躺于床上,手里拿着唐栀欧珍爱的项链,喃喃说:“所有的困苦,归罪与我。所有的快乐,与你共享。”
第二天,人们发现赵桔死了。攥在他手上的,是一枚北宋的铜钱,上面镌刻着“靖康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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