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君无法,不能坐等,这才将国都原有的守备力量抽调大半,又嘱咐二位大夫继续征兵,自己则率军先行。
然先君大败身死,国都又皆是新募之兵,自然人心慌慌,遂不可守。”
“正是,卢士提及此事却是何意,朝歌之城不能守,却不代表此地之城不该筑。”有士人争辩说道。
“卢某以为,若要筑城,则应先筑民庶心中之城。若无民心军心可用,那么再坚固的城墙终不过如朝歌之城一样,摆设罢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与其在此地大费人力物力筑这无用土墙,卢布恳请公子和上大夫先以民心为重。
华大夫所筑之墙用来抵挡狄人,就是再高一倍也不够用;若是用来离散民心却是够了。
我听闻如今诸多卫民为了能熬过这严冬,多自愿投奔曹国为奴去了。曹国国君若是知道,定当致礼以谢华大夫实民之恩。”
卢布侃侃而谈,说的却是筑土墙不如筑心中之墙,将卫民收拢的道理。
“你这般胡言乱语便是诬陷于我,我筑墙为的是国君,如何要曹伯谢我,我…”
不待他自辩完,卢布却是上前继续一顿抢白。
“这些卫之遗民,本是心中念着卫国之好,方才不惧山河之险,一路躲避狄人兵锋,千辛万苦来投。虽营中日子艰苦,却也不愿离去。
如今却是被华大夫一道土墙隔在外面凉透了心。卫国民众离散,此皆大夫之功也。”
“说的好!”
一人从席上起立出列,对着上首二人说道:“公子,上大夫,弘毅亦觉得卢士说得有礼。我卫国当务之急不在筑墙,而在聚拢民心。
我见昨日卢士一番行动,今日营中已不再死气沉沉,隐隐有笑声传来,可见人心稍复,此皆卢士之功也。”
此人乃是卫国新晋的大夫弘毅,卫懿公时故大夫弘演之子。
狄人攻卫,杀懿公,尽食其肉,独舍其肝。朝歌沦陷后,出使归国的大夫弘演前往荧泽为卫侯收尸,但见血肉模糊,尸体零落不全,只有一只肝尚完好。
弘演大哭,对肝叩拜,说:“主公一世风光,如今无人收葬,连个棺木也没,臣仅且以身为棺吧!”说着拨刀剖开自己的肚子,手取懿公之肝纳入腹中,从者只好把弘演的尸体当作懿公的棺材,草草掩埋。
如卫懿公这般的忘国之君,却也有大夫弘演这样以身为棺这样的忠臣。
而后从者回国便向卫君汇报了此事,于是卫君追封弘演,又派人找来落难的弘演之子弘毅,让他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加以重用,以旌其功。
因卫君病重的原因,如今却是还没来得及举行大典。所以弘毅虽为大夫,但是一来年轻,二来毕竟还未有正式册封之礼,所以一直以来为人都很低调。与众人皆是交往不多,如今却是独一份地为了卢布而站起来直言。
卢布微微讶异,眼神示意以表感谢。
“令尊弘演大夫为人臣典范,小大夫亦是知理之人,不坠家风。不像某些人,虽位居大夫之位,却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好吧,既然这个新晋的小大夫能出言帮自己说话,那卢布也不介意吹捧一下他,而且还能夹枪带棒地讽刺下某人。
“卢士何意,华某如何不为人臣了,请卢士赐教。”华龙滑大夫怒极反笑,忠君永远是臣子的第一要意,而他自问在这方面做的还算不错。
卢布却是心里冷笑:管他正史还是演义,既然你要跟我作对到底,那这脏水我却不得不泼了。
“我听闻当日太史华大夫乃是和礼官礼孔大夫一同随着国君出征的,大军败后又是一道逃回城内的,可有此事?小子想问而今礼孔大夫又安在啊?”
“礼孔大夫早在朝歌之时就自缢了。”有人出言回答道。
“可我听闻大夫死前曾留下一言乃其从者传出:与君同出,不与君同入,人臣之义谓何?吾将事吾君于地下。”
卢布此诛心之言一出,却顿时让一旁咄咄逼人的华龙滑大夫脸上没了血色。
“礼孔大夫,何时…何时说…说过此话?”华龙滑大夫言语都有些结巴了,他同样和礼孔与国君同出,同样不能同入,如果礼孔能为此而自杀,那自己岂不成了全无君臣之义之人。
果然坐于两列的大夫从初闻此言的震惊,到回过神来开始暗暗鄙视华龙滑大夫的品性。你瞧瞧人弘演大夫和礼孔大夫,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这话是不是真的由礼孔大夫说过,卢布却是不知道的。他所谓的“听闻”不过是后世演义的记载而已。
但演义嘛,本就不是史实,写书之人为求精彩往往会添油加醋加上许多自己的东西,把人过度拔高和丑化都是为了称托另一方。
士人最重礼,而礼的教育自然也包含了品德教育。杀人不过头点地,而毁其品性,却是更狠的方式,甚至能让他的后代也因此蒙羞。
见场上争论的双方,一方仍旧自若,一方却已失了心神,众人皆知道,这场当庭辩论的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