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翻阅了安渡郡周围所有邬堡的信息。
其中包括涂家坞堡。
上百年动荡,天下混乱,秩序皆亡,南北各地大大小小的坞堡层出不穷。
有些是宗族势力,有些是乡民共建。
小的坞堡只有数十户,大的有上千户,乃至数千户。
它们集结在一起,目的都是为了防御和躲避战乱。
上辈子裴獗在安渡郡推行均田制,便是为了取代坞堡的宗主督护。后来各郡县逐一推广,民众有私田,导致了一部分坞堡势力的衰落。
但有她活着的那一生,无论南北,以坞堡形式存在的地方势力,一直是朝廷的隐患和困扰。
任汝德所说的涂氏坞堡是这一带最大的,已经存在了好几个朝廷。
北雍军打过来的时候,大小邬堡都接受了新朝。
涂家坞的涂堡主也自请了一个将军的封号,算是归顺了晋国。他们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只要不干涉到利益,就自立山头。
小满看女郎目光炯炯,莫名就兴奋起来。
她早听说过坞堡,还没有去过呢。
“女郎,可要备些什么礼去?”
冯蕴想了一下,“我自会准备。”
小满看女郎又开始低头翻书,然后握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不说要准备什么礼品,十分不解。
“下去吧。”
冯蕴突然抬头。
“让灶上备一盒豚皮饼,再找一罐茶出来,我晚些时候去雨前茶寮拜访任先生。”
小满很是不解。
女郎和任先生约的是三日后同去涂家坞堡,为何今日去拜访?
而且,冯蕴说的“晚些时候”,居然不是日落黄昏,而是夜深人静,街上不见人烟,府里的人也都睡下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带上她的翦水秋瞳,从角门出去。
小驴车备好了。
随行的有邢丙和葛家兄弟。
冯蕴钻入车厢,撩帘子回头看一眼,发现掩藏在角落里的敖七,知道他会跟随,朝邢丙点点头。
“走!”
她选择深夜去雨前茶寮,要的便是猝不及防。
萧呈最擅长的是算计人心,玩腹里黑的那一套,她就反着行事,让他这辈子都猜不透她冯蕴想要什么,会做什么……
萧三有本事在她周围放眼睛,那她就有办法把那些眼睛都戳瞎。
冯蕴期待一会在雨前茶寮堵住花溪村那张家兄弟时的样子,嘴角都是笑。
不料乐极生悲,眼看还有一条街就到明月巷了,那通往城门的长街上却传来一阵马蹄。
冯蕴刚生出不安,马儿便疾驰过来,堵在了驴车前方。
“大将军。”是邢丙的声音。
冯蕴扯开帘子,看到马背上那个一身轻甲的高大男子,半晌回不过神。
这个时候裴獗来安渡城做什么?
大晚上让他逮个正着,冯蕴迟疑了片刻。
“将军回府吗?”
“嗯。”裴獗唇角微抿,“姬深夜出府,欲行何事?”
冯蕴眉头打结,“府里闷,出来逛逛。”
裴獗没有说什么,打马走到她的身侧,朝她伸出一只手,“下来。”
冯蕴看着他没有动。
裴獗:“不是要逛逛?下来。”
冯蕴很想说不,很想让他滚,别碍着她的正事。
可不远处的守城官兵都看过来了,她再拒绝,只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让明月巷那些人察觉就不好了。
“喏。”冯蕴应一声。
大满撩开帘子,小满扶着她从驴车下来。
冯蕴合起双手朝裴獗揖个礼,正要说话,耳侧突然一阵疾风……
只见裴獗提缰勒马,身子往下一探,长臂便捞住了冯蕴的腰,再一个利索的起跃,再睁眼,冯蕴已经被他抱到了身前,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驾——”
大黑马扬蹄而去。
不过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邢丙几个甚至都来不及回神,只得和同样呆怔的左仲等人尴尬相对,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弄不清楚情况。
“邢兄。”
“左兄。”
“回府喝点?”
“……也好。”
几个人打着哈哈往将军府去。
暗夜里那个看着阿舅打马而去的少年郎,却是红了双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