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下的眼泪

了过山车，百芝娴拉好扶手，等待车开动，突然听见坐在她身边的高弈扬问：“你哪儿来的手套？”

    “哦，这是程帆刚刚给我的，他说过山车的把手大多是不锈钢，手拉在上面会冷。就从他万能的包包里找到一个冰蓝色手套给我了。”百芝娴看着手上的手套，笑了。

    又是程帆！为什么程帆这小子老是跟自己抢？高弈扬之前对程帆的好感全没了。

    过山车开动了，开的很慢，到空中时，停了一下，紧接着飞速往下冲。“啊——”有人开始大叫。“哈哈，”他忍不住笑，“这情侣手链咱们就先拿着，看谁先谈恋爱，到时候没谈的那个人就双手奉上这条不完整的手链，给对方的对象，怎么样？”

    “好啊。”她连忙应道，将手链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我们就比比看，谁更有魅力。这么漂亮的手链，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

    “求之不得呢。”他宠溺地看着他，默默她的头，“芝娴，我觉得今天，我……我成长了。”

    “哪成长了？”一个快十八岁的人说自己成长了，也是有点见怪的。百芝娴忍住笑，毕竟人家很认真呢。

    “觉得自己……更有担当了吧。”他不好意思地绕绕头。

    “程帆，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百芝娴突然说，“你身上有很多宝贵的品质，这些，是很多男生永远也不会有的。就比如说忠诚，有人再怎么惹你，你也不会像某人那样将她扔在一边，任由她哭。”

    “那倒是真的不会，太残忍了。记得上次我妹把我作业本撕了，你知不知道我气成什么样了？简直……唉，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我整整冷落她三天，要不是她眼泪汪汪地到我这儿来卖萌，我是绝对不会心软的。”一段话说完，或许是因为程帆觉得还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便补充道：“绝对不会！就像我从前一个我特别重视的女孩子，她……算了，不说啦，太丢人了。”不知道是不是百芝娴的错觉，她从程帆严重看到了……憎恨！？这使她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但人家不想说，总不能逼他吧？百芝娴不是那种人。

    后来，他们聊了很久，高弈扬在不远处看了他们很久，眼神凝重，心情也很沉重。他的勇气已经用完了，完全用完了。而且，是在沈景洄身上用掉的。假使没有发生刚才的意外，他可以直接去拉住百芝娴的手，和她说：“我们走。”他会带她去一个非常美丽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怨恨、没有争吵、没有程帆、也没有沈景洄……

    那个地方是……

    是他的心。

    但刚才的事，对少年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心虚，他不敢了。

    “那个人是弈扬吗？”程帆的声音窜进他的耳朵。

    被发现了。他尴尬地走出来，努力装作不经意、不在乎，装作气喘吁吁地很累：“那个女生呢？我找遍鬼屋也没找到。”他没说谎。

    “她回去了。”百芝娴指责道，“你以为女孩子会一直等你吗？就算她在意你，你对她不好，她也不会示弱的。再关心你的人也总有一天会从你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你以为她会那么好欺？”

    高弈扬愣住了，所以，有一天，她也会抛弃他吗？那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要不是怕你骂我，我是死也不找她！”他回过神，在百芝娴疑惑的眼神下心虚的接话。

    百芝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无语伦次，没有在意他的异样。又向程帆传了个眼神，是在说：这小子没救了。

    是啊，他真的没救了，所以，才要百芝娴来治愈他啊。

    “下一站去哪？”高弈扬怕自己的反常被他们发现，便问。

    “过山车吧。”她提议，又问程帆，“你想去吗？”

    高弈扬的烦恼瞬间消散了，脸也绿了：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问程帆干什么？哦，差点忘了，百芝娴可是喜欢程帆的。

    “听你的。”程帆发现了高弈扬不高兴，有点难为情道，“说到头来，我还是个蹭玩的。那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在一旁看着，去吧，不用管我的。”

    “挺有自知之明的。”高弈扬突然不讨厌程帆了，甚至有和他做好兄弟的念头。

    但和百芝娴一起离程帆越来越远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自己怎么有面子再和她并肩？若是程帆在，就算自己又和百芝娴闹脾气了，他回想办法和解，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觉得程帆有这种能力。

    “哇，好绕啊！”百芝娴看着过山车的轨道，惊叫，“比小时候妈妈带我玩的大5倍，5倍耶……”

    “那走吧。”高弈扬寻找话题，“哦，我忘问了，你们找到金卡了？”

    “嗯，找到了。”她说，“还是程帆厉害，他拿给‘鬼’一瓶水，又和他聊了几句，刚想问哪有金卡，‘鬼’就先一步把金卡给我们了。”

    “哦，那金卡有什么用啊？”他好奇。

    “没……没什么用啊。但蛮漂亮的。”她说了谎话。

    少女觉得特别刺激。她摘下自己头发上缠着的牛筋，头发马上随着风飘起来，原本也忍不住差点要叫出来的高弈扬无意间瞥到她，霎时间，时钟都忘了移动，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无情少女吗？

    现在的她：自由、无忧、快乐。这就是自己常常梦到的那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哇……他咧开了嘴角：这个女孩这么胖的吗？她是小猪吗？竟然将自己的心完全填满了，一点也不剩。在这一刻，他做了一个目前做过的最大的决定——他要守护她。就算她喜欢别人又怎么样？会阻止他关心她、保护她、补偿她吗？以及悄悄地走进她吗？

    不会，他马上给出了答案，他还打算和她的朋友做朋友，包括沈景洄。

    可一想到刚才那些画面，他还是有些生气的：

    第一个“鬼”蹦出来朝他们鬼叫时，沈景洄吓得一把抱住高弈扬，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少年当时有多么激动，他抱住沈景洄的肩膀：“不用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于是他便一直抱着她走，突然，他说：“娴娴，其实……我喜欢你。”

    沈景洄一听，眼泪便夺眶而出，她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将百芝娴取代。但那时看来，是不可能的了。他喜欢她呀！自己喜欢的男生喜欢自己最好的闺蜜！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承认：她是个小心眼。

    沈景洄不想再实行准备了几个星期的计划了，不仅会伤了姐妹，还可能让本来就对她没有任何感情的他恨自己。沈景洄鼓起勇气，一字一顿地哽咽说：“如果我不是百芝娴呢？”

    高弈扬立马松开抱住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等在黑暗的光线下看清楚流泪的女孩是谁时，他怒发冲冠，伸出手用力将她推到了墙上：“我告诉你：我恨你！别再跟着我！”

    “可是我喜欢你！”她忍着痛，大叫。她蹲下来，抱着双腿，看着少年愤怒的背影，少女开始无声地哭泣。

    只可惜，男孩再也没有为她回过头，就算回头了，神情一定满是愤怒，眼神一定满是怨恨吧？“还不如不要回。”她冷笑一声，默默唱到道，“你走你的独木桥，我唱我调。”

    她仍抽泣着，给百芝娴发了个信息发了个信息后，鬼的声音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叫起来，她害怕，便蹲在地上，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可越想，她就哭得越狠。过了半个小时候后，她提起包就走。她开始恨高弈扬了，当然，更恨自己。

    当制定出替代百芝娴的计划时，她就时刻准备面对风浪，及时遍体鳞伤也必须坚强。可是，沈景洄突然察觉：她根本就做不到，一点都不。

    “想什么呢？走了。”百芝娴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心事重重地解开安全链条，朝百芝娴轻轻笑了一下。同她一起和程帆会合。

    程帆不见了！百芝娴几乎要叫出来怎么会不见了呢？刚刚她还夸他忠诚呢！

    “程帆！程帆！程帆你在哪儿？”百芝娴不顾及周围人奇异的目光，大叫起来。

    高弈扬愣住了，原来，她是那么关心他的，那……自己是应该帮她还是置之不理呢？

    “当然是帮她了！要是把嗓子喊坏了怎么回家过年？”一个声音说。

    “才不要帮她呢！程帆那小子消失得好，这样你就可以只和她一个人一起玩了！”

    看着百芝娴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终于忍不住了，不耐烦地上前拉住她：“给程帆发个信息吧。”

    百芝娴掏出手机，因为担心而手抖，手机脱离了她的手掌，高弈扬轻巧地帮她接住，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拙了？我来发。”

    高弈扬刚想将“你在哪里”这几个字发出去，程帆的信息就先一步来了：对不起，芝娴，我临时有急事，先走了。帮我给弈扬道个谢吧，很感谢他今天请我玩鬼屋，我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高弈扬挑挑眉，用语言说：“我不用你还我人情，我要你当我兄弟。”话一说出，他就感觉自己太直接了，后悔莫及。

    “皆大欢喜，扬哥好。”他也用语言发。

    哦？扬哥？高弈扬觉得这称呼不错，爽！他把手机还给百芝娴。

    看完，百芝娴感到很奇怪：什么急事走得那么快？给自己发的信息那么长，而这么令人开心的事，他就两句话七八个字过了？她感到隐隐的不安。

    待他同意并点头后，她变小跑着离开了。

    到女厕所门口，她找到程帆的微信，打开语言聊天，等待他接听，出乎意料地——他挂了。

    怎么回事？不接？难不成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急忙给他发了一个信息：程帆，怎么了？告诉我吧。如果和我有关，我想我有知情权。

    程帆回了一句：你们几点玩完？

    等我问下弈扬。她发。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回到高弈扬身边，她假装不在意问。

    “6点吧，不过6：10分。”他想了一会儿说“现在4：10分，我们再去玩儿几个，我带你吃饭，回来我们再坐一次摩天轮。怎么样？”

    “可以啊。”她点点头，跟在他后面，悄悄给程帆发了一条信息。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已经5：49了。他拉着她，坐上了同一个包厢。

    他们面对面坐着，天已经黑了，月亮也出来了，天上隐约有几颗闪烁的星星，他们眨着大眼睛，俯视着少年少女。

    “在摩天轮的顶端，许一个愿望，愿望就会成真呦！妈妈要许一个让我的宝贝娴娴永远健康快乐的愿望。”

    “娴娴也要许一个愿望！娴娴要妈妈永远美丽快乐！”

    快到摩天轮顶端时，她想起了妈妈与她的对话。也许，妈妈的死，也怨自己吧！谁让自己没有加上“平安幸福”这个条件呢？只怪她年幼无知，当时会的词汇不多。

    在顶端，她的手合并在一起，默许了这样一个愿望：我希望我剩下的最重要的四个人一切平安快来、健康无忧，我和你们不离不弃。妈妈，您在天之灵也要好好的。

    “怎么了？”高弈扬疑惑问。

    她把那段对话告诉了他，他便说：“那我算完全错过了。”

    “怎么会？下一次坐再许愿不就好了吗？”她讪笑道。

    “可是，下一次，就必定不会有你了。”他在心中作答，苦笑。

    高弈扬多想再次说出对沈景洄说过的那句话，但他不敢了，少年的勇气已经耗尽，他害怕当他脱口而出时，眼前的百芝娴会马上变成沈景洄，还有……他怕吓到她，他怕她拒绝。一想到昨天晚上爸爸和他说的十年前的车祸，他就觉得对不起这个美丽的女孩，自己从前竟还说不会辜负，可……白天瞎说什么大谎话？他张了张嘴巴，想将真相告诉她。她现在理自己是因为并不知道真相吧？

    “百芝娴，”很久没叫她的大名，高弈扬觉得有些陌生，“不管你今天会怎么讨厌我，我都要将真相告诉你。还有那三个你禁止我说的字，我也必说无疑了——对不起。”

    百芝娴苦笑一下：“你是想说那场车祸吧？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但是……你……”高弈扬欲言又止，声音低沉地说，“你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不想，我一点也不想。”她站起来，红了眼眶，“昨天我找你爸爸聊天，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想讨厌你、不想恨你。我……因为你，我甚至不愿意知道真相，让它永远被隐藏，不要来打扰我和你……你为什么要提起来，还是在这个时候？或是说，今天，你是为了弥补，才请我玩游乐场，再将真相告诉我，你会认为我……我情绪不会那么激动？你越这样这样对我，我越觉得你有罪恶感……”她哭了，哭得很猛，“高弈扬，我是真的真的不想恨你。”

    说完，摩天轮到了底部，她马上冲出去，捂着嘴，泪水止不了的往下流，往外冲。她在漆黑的夜中狂奔，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在黑暗中，她只能奔跑，但却迷失了方向。她感到腿有一处很疼，她不去看，她会心疼自己。她也害怕自己一停下来，高弈扬就会抓住她告诉她死也不想听到的真相。

    出游乐场时，她撞到了一个人，她低着头，呜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说完，便转身想离开。那个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温暖，这是百芝娴的第一反应。她抬起头，是程帆。

    他蹙眉：“你怎么哭成这样？高弈扬欺负你了吗？你没事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没有。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我还可以，不用担心。”

    “我送你回家吧，有点晚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如果真的很难受，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谢谢。”她抽抽鼻子。

    百芝娴缩了缩手，程帆见了，二话不说就脱下自己的外套，要帮她盖上，百芝娴连忙拒绝：“我不要。”他里面就只穿了一件，脱下来是肯定要冻感冒的。

    “必须披着。不然第二天就会感冒，你一个女孩子，抵抗力弱，披上。”

    “那你呢？”百芝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你难道就不怕感冒吗？你一个这么大的男孩子，感冒不怕被笑话吗？”

    “比起我自己，我更害怕你感冒生病。”他咬咬牙，盯着少女的双眸，“芝娴，你还好吗？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接受不了，不要逞强。”

    “你把衣服穿上，我完全就可以接受了，没有逞强。”她将话题转回去，机械似的脱下外套。

    不是自己的就不该拥有，不是吗？她配不上高弈扬对她的好，也没有任何资格接受程帆给予的温暖，他们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她又给了他们什么，值得他们对她好？还是他们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噢，不，少女不想知道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答案，都太过真实了，她再也承受不了了，她很累。

    少年接过外套，又一次帮少女披上。呵呵，他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感冒？

    “准备好了？”

    “好了。说吧，我听着。”

    “沈景洄……她，她失联了。”

    呵呵，悲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