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一直藏了一个人。
他高高在上,万人敬仰,而我,只是一个养鸽子的。
至今我仍记得那天,初次见他。
那是晴日里的晌午,我照例数着飞回的信鸽,念叨着:“又迷了三只。”
这时,小道上抬过一道撵,撵上坐那人,蓝衫拂撵,在我面前停下。
我跪地叩首,那人清凉的声音,“做什么的?”
我回:“大人,小的是监察院养信鸽的。”
我不敢看他,半晌,头顶上问:“每日回多少?”
我嘿然一笑,“放三百,回二百八,总有迷了道的。今日还差一只,就完成任务了。”
话刚出口,便有只势利眼的啪嗒着膀子落在我头上。我一想,大人还在呢,就骑在我头上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顺势抖了两抖,嘿,那家伙拍着膀子竟飞到那人手边。
我半抬起头朝它呼气,“下来,快下来!”
那人凛冽的眸子在鸽子上睥睨片刻,微微抬手,将鸽子送飞。
我终于舒了口气。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恭谨地回:“小人王启年。”
不知道他有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但他的名字却像烙铁一样烙在我心上。
陈萍萍。
监察院院长陈萍萍。
他就是那个晌午留在我心里的一道光。
我不敢奢求陪伴他身边,只默默祈求着,有天能唤他的名字。
萍萍。
养鸽子除了时不时有鸽子肉吃、鸽子汤喝,还能得到第一手资料。
在这里,我知道他是捉拿肖恩时受的伤,所以他只能一辈子呆在轮椅上。
那一瞬,我有点希望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我。
他那么骄傲,那么孑孓,不该困于方寸之间。他的胸膛里是大庆千万子民,不甘于沦为现实的俘虏。
所以他的眸子里是无人能懂的孤寂。
我望着撵上的蓝衫消失在拐角处,一种莫名的心情油然而生。心脏处是砰砰砰地乱跳,我拍了拍胸口,说了句:“别闹。”可它却跳得更厉害了。
我深吸口气,知道它已经被什么东西勾走了。
再次见他时间并不远,只隔了一年。
那时北魏欲在庆国边境作祟,间谍丛生,监察院的密报任务艰巨。他下令,每日十二时辰各送一次入院长室。
那也是第一次,我进了他的住房。我偷偷观察,黯然离去,原来他心里也住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
她的画像绣在他的屏风上,黑线白花,是个故人。
我跪在他面前,双手将密报呈上,笑着道:“大人,边境的密报。”
头顶上缓缓接过,顿了顿,半天道:“下去吧。”
其实我想知道,大人心中的那个人是谁。可我怎么问呢?我不过是个养鸽子的。
合上门,我望着院中的月光,
王启年啊王启年,谁能相信诸国噩梦,暗夜之王,竟是你心中的白月光?
那晚月朗星稀,风轻云淡,我推门而入,愣了足足五秒。
他坐在紫檀木矮几前,夹着牛皮纸里的五花肉送入口中。见我来了,脸色一变。
晚饭时我也来过,那时他桌上只摆了几道素菜,想来是身体不好,戒荤戒酒。
我起身将走,天煞的,给我忙晕了,竟然忘了敲门。
刚迈开前腿,声音便正正刺在我脑后勺。
“王启年,你给我过来。”
我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竟记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