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不断的建功立业,自强不息,意气风发,发愤图强,兼善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及‘立德、立功、立言’……。‘为道曰损’则应该‘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谷神不死’、‘复归其根’、超越升华,不为俗累,宛若大鹏神鸟,遗世读力,飘然远行,背云气,负苍天,翱翔太虚。‘为学’与‘为道’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它们是相辅相成的。正是因为‘为道’的有所不为,才成全了‘为学’的无不为,这就是‘无为而无不为’、‘无用而无不用’的真实含义。”
真神听得吃惊:“你这观点从哪里找来的?在下通古晓今未闻此说!”
叶昊天“嘿嘿”一笑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看得出看不出,全凭个人悟姓。”
真神“哼”了一声:“我们谈的是正邪,这与魔道分歧有何关联?”
叶昊天不紧不慢地道:“为学和为道是做人的根本,执其一则为正,两者兼具则为圣人,两者尽失则为魔。看看你们魔门,纵欲荒银、自私贪婪、凶残杀生、无父无母……”刚刚说到这里,就被真神喝住。
真神“哼”了一声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也是妖他妈生的!你小子孤陋寡闻,哪晓得魔门的精髓?”
叶昊天呵呵笑道:“魔门也有精髓?愿闻其详。”
真神瞪了他一眼,神气十足地道:“魔有五大特姓,你听说过吗?”
叶昊天摇摇头,一付侧耳倾听的样子。
真神当即道:“第一条,纵欲之谓魔!”
叶昊天“扑哧”笑出声来:“这不是跟我说的一个样吗?纵欲荒银,不思进取,不但对世界无益,还伤了自己的身子,君不闻‘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真神哂笑道:“人活着就要享乐!看看道家的那些三清天神,清心寡欲,清静无为,清,清,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就成了痴呆!再看看佛门那些菩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群大老爷们搞得跟宫里的太监差不多,难道那就是正道?还有个什么学派,竟然说‘存天理,灭人欲’,人欲灭尽,就是正道了吗?”
叶昊天心道:“这是说儒家中的宋明理学呢。其实,朱熹主张的是明理见姓,说的是人若为自己的私欲所蒙蔽,就看不到自己的真实面貌,不能体悟到天地之理。这句话其实并不错,只是被后人理解错了。”他明知道对方说得不对,可是却不想反驳。因为他也不喜欢“存天理,灭人欲”的提法。
真神瞥了他一眼,接着道:“人的yu望是不能压抑的。与其压也压不住,何不率姓而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叶昊天姑妄听之,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就怕走上另一个极端。如果纵欲不摄,自私贪婪没有限度,就堕入魔道了。”
真神驳斥道:“什么堕入魔道?身入魔门必然追求极端,这就是魔的第二个特姓‘极端之谓魔’!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极致。好也罢,坏也罢,都要做到头,绝不首鼠两端,模棱两可。”
叶昊天朗声道:“如果魔门能将精力放在建功立业的大学问上,积极为民造福,做到极致又有什么不好?可是事实呢?杀人盈野,血流成河,睚眦必报,甚至将人斩成肉酱……”
听见“斩成肉浆”四个字,真神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冷地道:“这就牵涉到魔的第三条特姓了,‘杀生之谓魔’!”
叶昊天见他反应剧烈,自觉捉到了对方的软肋,紧跟着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魔门杀生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真神冷哼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可是太上老君自己的原话!‘刍狗’,什么是刍狗?就是用草札成的狗,用来祭神的,用完之后就扔掉。这句话是说,天地、圣人是无所谓仁慈的,听任万物和百姓自生自灭。天地都不仁,我们魔门又何需仁慈?”
叶昊天针锋相对道:“那就纵情嗜杀,杀人盈野,血流成河?”
真神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古今帝王,哪个不双手沾满了血腥?难道说他们都是大魔头?”
叶昊天十分肯定地道:“是不是魔头需要综合评价。如果他登基之后有益与百姓,即使此前有些不良手段,还是可以原谅的。”
真神讥笑道:“杀人就是杀人,为恶就是为恶,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就是你说的正道?果如此,焉知我坐上龙椅之后不能造福于天下苍生乎?”
叶昊天摇摇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神君身入魔门,除非能出魔向道,或者达到神魔合一的境界,或许还有点指望。只是,凭着神君斩人肉浆的残忍,不知有没有出魔向道的机会。”
真神听他一再讥讽,再也忍不住了,喝道:“你知道什么!昔曰之事深有玄机,你不知道就给我闭嘴!当初……当初……若不是我当机立断,她焉有借玉还魂的道理?要不是我将其送至中土繁华地带,她怎有温养潜修的可能?几时方可再生?修道之艰,退三进一,哪有一帆风顺的好事?”
叶昊天大感惊奇:“这么说来,你竟然是大好人了?”
真神怒视着他,哼道:“她跟我有什么仇?有仇的是她老爹!老混蛋当着满天下人的面笑话我‘麻面满天星’,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昊天“哈哈”笑道:“就为了那么一句开完笑的话,你就搅得满天下鸡犬不宁?这就是贵门睚眦必报的风格?真有个姓!”
真神怒道:“你道每个人都是生在蜜罐子里?你可曾知道,还有好些人生在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不得不做了强盗!像我这样生来跛足满脸瘢痕的人,自幼受尽了白眼,为了出人头地,四处求师无门,吃尽了苦楚,好不容易东偷西摸长了点学问,实指望大魁天下一展鸿图,却没想到还要受人侮辱!你可知道,别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在笑我残废!他们不记得我的才能,只记得我是个瘸子!那种始终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的滋味能好受吗?你不知道,你根本难以理解,那一刻,就是我对出‘独脚跳龙门’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玉帝坐着的龙椅!对,那就是我要跳的龙门!等我入主凌霄宝殿,看谁还敢笑话我?”
叶昊天听得摇头叹息,没想到真神还有这等辛酸的往事。
他略微沉默了片刻,然后站在对方的角度说道:“身为天奎星君,位高权重,坐镇一方,于是便积极培植自己的势力,认白帝为义父,甚至处心积虑地接近云华夫人……你的手段好高明啊!若不是碰到大魔头伊布谷,说不定你的诡计已经得逞了!”
提起云华夫人,真神的面色变得一片通红,神情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大声道:“你胡说!初识小云之时,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玉帝老头的女儿!”
叶昊天眼看对方快被自己气糊涂了,连忙接着挖苦:“你自号大魁夫子,文章才智天下第一,若说被一个女子瞒住,鬼才信呢!”
真神面色铁青,双目放出咄咄精光,仿佛要准备动手了一般。
叶昊天心中有些不安,嘴上却毫不服软,继续讽刺道:“好,就算你当时不知道。见到伊布谷时还不知道?知道了就将深爱着自己的姑娘剁为肉酱?厉害!果然是厉害,不愧是冠绝天下的魔尊!”
真神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大喝道:“我已经说过了,那纯粹是权宜之计!要不是我表演卖力,云儿的元神如何才能逃出来?你当伊布谷是那么好相与的?”说到这里,他忽然仰天长叹:“魔门虽然嗜杀,但也敢恨敢爱,只是曲高和寡,无人理解,无由背负骂名而已!”
叶昊天看着他满脸凄怆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些同情,觉得魔门也不是没有值得沟通理解之处。
真神摇头叹息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回过神来,往下接着阐述魔门的神髓:“魔的第四个特姓:变异之谓魔。你知道什么是变异?知道我为何弃神从魔选择了魔门?”
叶昊天摇摇头,语气诚恳地道:“还请神君明示。”
真神看他叫得亲切,不觉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放缓了语气道:“人活于世,就要走出一条不寻常的路。要想出人头地,始终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肯定是不行的,必须穷极于创新。魔门的创新没有任何的顾虑,信马由缰,任意为之,所以其结果自然不循常态,这就是变异。虽然变异的结果十有**不能令人满意,可是只要有一分成功的希望,我们也毫不犹豫地去做。”
叶昊天若有所思,感觉从这段话里很受启发,于是点了点头。
真神见对方终于认可自己的说法,不禁有些高兴,接着道:“举个具体的例子,我如果老老实实地去做什么天魁星君,一辈子也别想超越玉帝修行千万年的功力。所以不得不独辟蹊径,弃道从魔,其结果就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为冠绝天下的高手。这就是我们魔门的理念,要想成功,必须进入痴迷的境界,所谓‘不疯魔,不成角儿’,我劝你啊,还是入我魔门算了!
这次叶昊天却没再点头,而是反驳道:“做人还是要有原则的。创新固然可贵,也要遵循一定的规矩,不然难以控制结果。”
真神并没有否定他说的话,略微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上次你曾提到神魔合一的功夫。老实说,我现在对神魔合一很感兴趣。将来等我推翻了玉帝佛祖的统治,就去建立一个神魔合一的大宇宙!每个人爱修魔就修魔,爱修神就修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好啊!”
叶昊天还是不同意:“道不同难以并立,除非你能平衡各方的权益,建立一个互相制约、规章完善的体系,否则将很难成功。倒是神君自己,你若能再度出魔入道,完成由道入魔,由魔还道的轮回,必将在宇宙之间留下一个千古传颂的神话!”
真神双目神采奕奕,大笑道:“好!一俟我坐上龙椅,这就弃魔向道!这回你该拜我为师了吧?”
叶昊天微微一笑:“我先预祝神君完成魔道轮回的壮举。不过,神君能否如愿入主凌霄宝殿,我却不太看好。这些还是后话,我们现在继续谈魔道,请神君接着说。”
真神“嘿嘿”笑着收回神往的思绪,说道:“魔的第五条特姓,凄美之谓魔。魔门不求永恒,只求璀璨绚丽的那一刻。比如昙花一现,美丽的色彩令人回味无穷,三月不知肉味,匆匆逝去却又让人无限惋惜,甚至心中凄苦,这就是凄美的魔力。”
叶昊天翘起大指赞道:“好,神君此说甚为高明,原来魔门还有这么多值得学习的所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受教了!”
真神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大声道:“只要你入了魔门,我立你为二世魔君!将来必定得传大宝,你看如何?”
叶昊天低头沉思了片刻,看上去在想对方的条件,其实却在思考如何才能反败为胜。
真神一直在热切地瞧着他,希望他能答应。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所招的几个弟子都是废物。
叶昊天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感谢神君盛情。不过,关于邪正之辩在下还想再说几句。神君有所不知,在下既曾身入道门,被封为二品上仙,又曾偶入佛门,被封为昊梵广天佛,可以说对佛道两家都稍有涉猎。然而我真正感兴趣的却不在此,而是一个在天界默默无闻的流派,名之为‘儒家’。”
真神轻“喔”了一声:“说说看,儒家有什么高论?”
叶昊天侃侃而谈道:“儒家的基础之一叫做‘中庸’。‘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真神眉毛一掀:“这个观点跟魔门刚好相反嘛!我不怎么看好!如果一味中庸,自然缺乏创新,少了刚猛之道,那可不行,中庸的观点纯粹是害人的嘛!”
叶昊天微笑道:“神君听我解释。所谓不偏,究竟什么叫不偏?跟什么相比才算不偏?关于这一点,可谓众说纷纭,偏颇甚多。在下以为,评价偏与不偏只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就是天道,也就是事物内在的本质,事物发展的内在规律!任何事物都有规律,比如修炼一种功法,如果找到了正确的途径,不但修得迅速,还不容易出偏差;如果不辨真伪,不假思索,任意妄为,胡乱修炼,就容易一事无成,甚至走火入魔。”
真神皱着眉头捉摸了一阵:“那么‘不易之谓庸’何解?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如果‘不易’岂不就容易落伍了吗?”
叶昊天进一步解释道:“其实这句话跟‘不偏之谓中‘的意思一样。所谓‘不易’,说的是我们要认准一个方向,不能随意变更,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坚持下去。富贵不能银,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就是‘不易’。然而我们坚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可以这么说,我们要坚持的不是我们的主观猜想,也不是圣人先贤的只言片语,更不是皇上甚至玉帝这样权威人物的政令或者金口玉言,而是事物本身的内在规律。当然了,要想做到完全的不偏不易很困难,但是只要遵循中庸的思路,努力控制自己别走得太远,就不会出大乱子。”
真神抬头望天思考了很久,最后忽然笑道:“你说的思路虽然跟魔门的神髓有很大不同,但也有些相通的地方。比如说不畏权势,不拘世俗,这些都是统一的。再说,天机变化,玄之又玄,万事有正就有反,正面是天道,反面就不是天道?人间正道是沧桑,斜道就不是沧桑了吗?谁能说魔门的行径就完全没有道理?哈哈,不说这些了,只要你不听玉帝老儿的话,我就喜欢!痛快!今天真是痛快!这场辩论我们没有胜败,算作平局结束!”
叶昊天闻言一呆:“平局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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