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天兜了老大一圈,看清后面没人跟着,才掉转船头向雁荡飞去。
飞帆很快到了雁荡。刚刚落在雁湖边,就见兰儿从乾坤锦囊中飘了出来,双手托着王献臣,面现惊慌之色:“公子,你快看呢,他好像没气儿了!”
叶昊天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接过王献臣,飞速来到存放经书的玉室中,轻轻放在厚厚的地毯上。
定睛看时,却见王献臣双目紧闭,呼吸全无,仿佛早就死透了!然而肌肤红润,面带微笑,又像是睡着了。
他心下不安,匆匆探察王献臣的脉象,摸了半天,发现六脉之中只有左侧的寸脉尚有搏动,虽然良久才动一次,但却沉缓有力,不像气亏血竭的样子,倒像进入了某种龟息状态。那种龟息很奇特,跟佛道两家都大不相同,也不同于武林中任何一脉。
这时,另外三位大儒听见动静,纷纷聚拢过来。
朱璨眉毛一掀问道:“这人是谁?他怎么了?”
叶昊天道:“这是春秋派大儒,前任御史王献臣,不知修炼了哪门功夫,竟能将气血、元神隐藏在心脏之中,众脉皆伏,独见于寸脉!”
听说是一代大儒,朱璨和程守礼都紧张起来,生怕有什么不测。
只有孔修文面现惊喜之色:“你说什么?只有寸脉在动?”
“是呀,不信您摸摸看。”
孔修文并未伸手把脉,只是将双目凝视着王献臣,良久之后忽然赞道:“这真是人间奇迹!王公好样的,不到六十岁就修至亚圣第二重的境界,好生令人佩服!”说到这里,他转头望了叶昊天一眼,笑道:“你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亲!还问是哪家工夫,这可是道地的儒家气功!王公正在炼心凝神,处于从亚圣第二重向第三重转化的关键时期,不能受到打扰,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闻言之下,不单叶昊天吃惊不小,就连朱璨和程守礼也觉奇怪。
兰儿听说王献臣没事,放在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随口问道:“什么是亚圣境界?难道说儒家修行还分了不同的境界吗?”
孔修文手扶长髯答道:“不错!儒家修行浩如烟海,不但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不同,还可以按功力深浅分为愚人、凡人、智人、贤人、亚圣和圣人,每个层次都有不小的差别。”
叶昊天心中一动,问道:“请问师傅,这些层次是根据什么来划分的? 莫非取决于道德修养的高低?”
孔修文缓缓摇头:“道德修养只是儒学的一个方面,无法作为衡量修为深浅的标准。修儒的基础是宁心、养气和炼神,划分境界的依据主要有四点:一是良心的感知程度,二是心脏纹理的致密程度,三是浩然正气的积累程度,四是心神的凝固程度。”
叶昊天眼前一亮,隐约之间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朱、程二人若有所思,又都面露疑惑之色。
兰儿听得一头雾水,娇笑道:“孔师傅,什么是‘良心的感知程度’?”
孔修文淡淡地道:“‘圣人过多,贤人过少,愚人无过’。圣人感知良心的能力很强,他的眼睛所看、耳朵所听、鼻子所嗅、口里所说、身体所作、心里所想,只要有不合良心的地方,他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圣人始终觉得自己过错很多。贤人过少,愚人无过,是因为他们良心的感知能力太弱,即使眼、耳、鼻、舌、身、意有不合良心的地方,也没有感觉。这就是圣人和凡夫俗子的区别。”
兰儿微微一笑:“原来这样啊。我还以为圣人的过错本来就多,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呢!”
朱璨哈哈大笑:“看你说的,难不成儒学大师都是偷鸡摸狗的家伙?”
叶昊天剑眉微皱问道:“什么是‘心脏纹理的致密程度’?难道说修炼之后,心脏会变得更加坚实吗?”
孔修文笑了笑:“理论上是这样的。实际情形如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验证过。我今天提出这四条依据,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儒家修行并不都是虚的,不能夸夸其谈空讲道德。修儒的结果一定要看得见、摸得着,才会让后来者相信,愿意接受儒学的熏陶。比如说圣人,什么是圣人?不是说别人封你为圣人你就是圣人了,圣人是要修炼到一定程度,身体和心神发生了剧变之后才能产生的。‘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寿可数百岁。’”
听到这里, 众人似乎明白了一些,可是又不能完全明白。
朱粲不满意地插嘴:“圣人才活数百年?这也太少了!仙佛之人都能活成千上万年!”
程守礼哑然失笑:“几百年也不错了!毕竟是修儒之人,谁能真个长生不老?你别忘了,孔圣人才活了七十三岁,孟夫子也不过八十四岁!”
叶昊天一直在苦苦思索,沉吟良久忽然问道:“孔师傅,记得您以前曾经说过:‘儒家修炼的结果在外而不在内,最终表现为儒功的形式。’可是现在又提出身体和心神的改变,讲到‘浩然正气的积累程度’,‘心脏纹理的致密程度’,可谓发前人之未发,却不知这些观点都是从哪里来的?”
孔修文抬头目注房顶,面色变得阴晴不定,良久才收回目光说道:“关于儒家修行,有一个惊天之秘,已经被我们孔家隐瞒了两千年。如今儒学颓废,魔道入侵,华夏文化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就当着诸位大儒的面,把这个秘密讲出来。”
听他说得那么慎重,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兰儿更是忙不迭地催促:“您快讲啊!”
孔修文缓缓说道:“想当年,先祖孔丘临终之时曾经说过一段话:‘内圣外王,心圣乎?身圣乎?孰轻孰重?孰主孰从?倘若上天垂怜,多赐我三年光阴,鸿儒之道非止于此也……’后来,有人在先祖书房里发现一片竹简,上面十分凌乱地刻着:‘心圣身圣,合为内圣;家业国业,是谓外王;内圣外王,相得益彰……’那片竹简至今仍然保留在孔家祖庙里……”
程守礼瞪大了眼睛:“ ‘心圣身圣,合为内圣!’这么说,夫子真的提出‘身圣’的概念了?”
兰儿惊呼道:“修身也能成圣?果如此,后世儒学岂不是有些偏了?”
叶昊天惋惜不已:“可叹数千年来,儒家只知‘心圣’而不知‘身圣’,然而‘心圣’不足以强身健体,‘外王’又不能转化为排山倒海的功力。怪不得那么多儒士对我华夏民族立下不朽功勋,却又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
孔修文意味深长的道:“你说得不错!心圣,身圣,再加上外王,这是修儒的三个方面。如果单是忽略了‘身圣’,还不是十分要紧,问题是连‘外王’也不能得到天庭的承认,所以儒家的地位只能是每况愈下!大家想想,佛家跟我们有相似之处,同样强调锻炼心姓,有些和尚穷其一生都无法结成舍利子,却可以通过累积的佛心在神仙榜上拥有较高的排名。而我们儒家呢?不但身体纤弱,手无缚鸡之力,就连辛苦获得的‘儒功’也不能落在实处,所以在神仙榜上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
兰儿叹了口气:“要是儒功也能转化为神丹,那就太好了!”
朱粲猛地扬起了头,大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想出修炼‘身圣’的法子,再设法将‘外王’建立的功勋转化为‘儒家神丹’,何愁不能将儒学发扬光大?”
程守礼瞥他一眼:“说得轻巧,这两条哪个容易实现?”
朱璨为之语塞:“这……现有王公突破在前,回头我们多研究,总会有法子的。”
叶昊天完全明白儒家面临的困境,看来儒仙之路极其漫长,值得付出毕生的精力去探索。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静静躺着的王献臣,问道:“不知王公何时能醒过来?如此龟息大体要多少时间?”
孔修文答道:“这可没准,少则数十天,多则两三年。你要知道,修儒能达到他这般地步,已经是十分希奇的了,很难找到类似的描述。”
叶昊天暗想:“看来一时无法取得监天尺中蕴藏的功力和佛心了!不过也没关系,有了隔三差五的灌顶,再加上曰夜苦修,我的功力已经进展得很快了。”
稍一沉吟,他望着三位大儒道:“王先生就拜托诸位照顾了,醒来之后,请他住在这间玉室里。”
朱粲抢着道:“你放心,儒家难得出了一个亚圣,这可是人间至宝呢!我们正指望取经,怎会亏待了他?”
叶昊天和兰儿笑着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各自手持一颗地赤珠静坐练功。
快到天亮的时候,兰儿忽然惊喜地叫道:“公子!我的功力……已经进入神界第一重了!刚刚看到泥丸宫中出现神仙榜,神丹排名两百四十八万,佛心排名一万四千。”说着抓住叶昊天的手臂使劲摇着。
“真的?”叶昊天喜出望外,禁不住板过她的香肩。
“我好高兴!自从跟了公子,我的功力一曰千里……”兰儿双眼朦胧,娇躯已经靠了过来。
叶昊天伸出双臂紧紧地拥着她,面带微笑道:“这是你天资聪颖、勤奋修持的缘故。”
兰儿娇靥如花笑道:“公子宽慰我呢!我前后灌输了一千年的神丹,再加上天青石,地赤珠,以及诸般灵药的一番恶补,若是再没有进步,那就太蠢了!”
叶昊天随手梳理她飘在额角的秀发,轻轻在面颊上吻了一记,柔声道:“我也修炼得很快,现在已经进入神界第四重了。大概用不了多久,仙品就能进入神仙榜五万名之内,到那时,就能算作三清天神了,可以畅游天界,风雨无阻!”
兰儿将娇躯依偎在他的怀里,幽幽的道:“不管上天还是入地,公子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叶昊天“呵呵”笑道:“我现在要到京城去呢!”
兰儿一下子跳起来:“快走!再过两天就是腊月二十八,我爹要参加摄政王府的大宴,只怕会有些凶险!”
※※※
两人驾起祥云向京城飞去,不久赶到金陵,轻轻落在城外人少的地方,随着人流入城。
叶昊天先在玄武湖边走了一圈,仔细辨认了礼部侍郎黄文辉府地的位置,然后低声对兰儿道:“等晚上再来,这人跑不了。”忽又提高了声音道:“天气这么好,我们要不要到哪里走走?”
兰儿高兴的道:“要啊!秦淮河!夫子庙!那里一定很热闹,年前年后都有庙会,我以前去过一次,别提多热闹了!”
叶昊天看她十分兴奋的样子,于是道:“好,就去那里逛逛!”
夫子庙很快到了,放眼望去,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两人在人群中穿来走去,买了无数的小玩意儿,品尝了多种精致的点心。
眼看走到闹市尽头,叶昊天忽然发现路边聚集着一群人,每个人都静静的站着,低着头不知道看些什么。那分宁静跟别处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兰儿很是好奇,拉着叶昊天拼命往里挤。进去之后才看见原来是有人正在作画。
那人衣不遮体,手足皆废,双耳俱无,正趴在地上口含一支毛笔慢慢画着。他的面前摊开一张宣纸,纸上已经现出一条弯弯的河流,几树盛开的桃花,两只鹦鹉,一轮明月,端的是意境高雅,工笔端庄。身边还摆着一只破了一角儿的空碗。
众人鸦雀无声,全都定定的看着他作画。
过了好一会儿,一幅《春江花月夜》终于完成了,众人一片欢腾。
叶昊天却连连叹息:“面前这人绝不是普通人物,不知道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时有人将画取走,又将新的宣纸铺在地上,然后在画师身前的空碗里放了点碎银子和一块儿糕点。
画师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目注那人露出感谢之意。
就在这一刻,叶昊天赫然发现,那画师竟然是一个熟人!岳麓书院的知交好友,几年不见的殷东平!他大吃一惊,禁不住猛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殷东平,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口中呼道:“殷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殷东平剧然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人,却发现这人并不认识。他隐约听见来人叫自己“殷兄”,奇怪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姓殷,于是心中一颤,无法自抑地望着叶昊天,“啊啊”叫了两声。
叶昊天定睛看去,发现殷东平的舌头竟然也被人割去了!禁不住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风华正茂、才华惊人的殷东平,竟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这时旁边有人叫道:“哎,你压坏我的宣纸了!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叶昊天蓦地回头,发现周围数十人都在看着自己,心下明白此地不是讲话之处,于是抱起殷东平就走,围观之人全都被他盛怒之下发出的罡气震出一丈开外!
他抱着殷东平向夫子庙人最多的地方走去,后面跟着一大群人。
等他改换了面貌从人群中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的殷东平已经不见了,身后却跟着一乘小轿。
绕了几个圈回到王府内宅,他将殷东平从轿中抱了出来,扶着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兰儿连忙去取些茶水点心来。
殷东平一直迷惑的看着叶昊天,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叶昊天取出自己在岳麓书院读书时用过的面具戴上,然后在桌上铺了张白纸,眼含泪水挥笔写道:“殷兄,我是李昊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殷东平看着他戴上面具的样子,又看看纸上的字迹,忽然一头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叶昊天伸手将他扶住,再看之时,殷东平涕泪交流,口中“呜呜啊啊”想说又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叶昊天抱起殷东平放在床上,仔细察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手足筋脉都已经断了,骨骼还算完好,耳朵齐根儿没了,舌头还剩下一点点。
“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竟然如此残忍!”他心中愤怒,在屋里来回走个不停。
兰儿站在桌旁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在思考救治的方法。
殷东平慢慢止住哭泣,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安排自己。
叶昊天想了一会儿,走到桌旁挥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拿给殷东平看。
殷东平望见纸上写道:“殷兄,我想给你治疗一下,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他不知道叶昊天会怎么治疗自己,只觉得“有人关心就已经足够了,治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于是毅然点头。
叶昊天看他点头,探手取出一颗自己炼制的祖州升仙丹来,对着殷东平道:“殷兄,请张开嘴来。”说完才想起,殷东平的耳朵已经没了,可能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殷东平却从他的动作和口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张口将丹药吞了下去。丹药入腹,但觉一股温热之感从丹田升起,渐渐散布于四肢百骸,没多久身上似乎充满了力气,连耳朵听到的声音也一下子清晰起来。
叶昊天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发现殷东平的面色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眼睛也骤然增添了的神采,知道升仙丹发挥了作用,气血增强了很多,甚至连仙基都已经筑成了。
随后他抬起殷东平的右手仔细看了看,发现筋脉断了的地方位于上臂近乎肩胛的部位,所以整个手臂都无法运动。看清之后他对着殷东平提高了声音道:“我给你接筋续脉,可能有点儿痛,殷兄忍着点儿。”
殷东平激动地点点头,因为他感到入耳的声音很响,知道自己的听觉已经恢复了,所以对叶昊天充满了希望。
叶昊天伸出食指运气如刀,先将腐烂结痂的肌肉筋脉全部切掉,然后放出神识仔细核对每一条经脉,将每条经脉全部对正,又把肌肉也一条条对齐,最后一手扶住肩胛,一手端着下臂,运起十成的春风化雨**,眼见筋肉和血脉的断端拼命地生长,很快凝合在一起,接着气血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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