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韦这条贼船?若无他,你一定还是那个我一见倾心的朗朗少年啊!负我,你们都负我……哈哈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空荡,那样恐怖的笑声,是山崩地裂,是城墙倒塌,是人心最后的崩溃。
赵姬的笑声让郑芙想起三年前芈姣离开时几近癫狂的模样,心如刀绞,几乎要哭出来,她死死咬住下颌,强迫自己冷静。
若嬴政知晓实情,他该会有多痛苦?若他知道自己的出生都是上一辈人的阴谋和骗局,他又当如何透骨酸心?
郑芙起身逃似地回了镜华池,将自己关在殿内,一夜无眠。
不知是什么时辰,宛昭匆忙地冲进镜华殿中,被郑芙吓了一跳。
床榻上被褥混乱,郑芙的头发随意散着,低头靠坐在角落里,双手抱膝,一副十分无助的模样。
“公女,你怎么了?”宛昭赶紧上前把她抱在怀里。
郑芙摇摇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能让宛昭也牵扯进来。看她方才急急忙忙的样子,大概是子楚之死已经传遍咸阳了吧。郑芙眼神木讷地看着前方,问道:“发生了何事?”
“昨夜秦王突然薨逝于长阳宫,公子们连夜赶回咸阳宫,王后已然悲痛欲绝,你快去瞧瞧太子吧!”宛昭许是见过嬴政才这般惊慌,她看着嬴政长大,自然是担忧得不行。
“我这就去。”
君王薨逝,天下缟素。
一夜之间,整个咸阳宫内挂满白绫,所有人着丧服,表情亦是如此悲痛沉重。郑芙跟着宫人找到灵堂,堂外跪满了文武大臣,堂内是哭得悲痛欲绝的宫妃女眷,以及子楚的两个儿子。
不过一夜之间。
“我的儿啊……你为何如此命苦,你才回秦三年,你为何走得这么早,你叫娘怎么活啊……我儿……”子楚的生母夏太后哭得整个人卧倒在侍女肩上,一边咳嗽一边粗喘着气,极度悲痛下她已经丧失了正常呼吸的能力,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太后,夏太后!来人,快把太后扶去救治!”
郑芙走入堂中,燃起三炷香后下跪连磕三个响头。她现在脑中一片空白,子楚两日前还来华阳宫探望太后,如今竟成了棺中之人,不过一晚,已然阴阳相隔。
祭拜完毕,她不是秦人,为子楚守孝不合礼制,便站到灵堂一角,寄托心中哀思。
成蛟的眼神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也无活气。又有谁能想到他不过离开了一天的时间,最敬重爱戴的父王便永远离开了他?他的脸上已无泪水,只有两条红色泪痕。
嬴政身体笔直地跪在灵堂正中央,无悲无喜,面色寂寂,可他眼中流转的波澜已然收入郑芙眼底。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疲惫、悲痛、忧伤和怒火以及其他的情愫。
堂外有大臣跪拜,高声谏言:“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早些继承大统,方不辜负先王在天之灵啊!”
“再过几日。”嬴政全身上下只有嘴皮子微微动了一下。
“太子!如今五国合纵之势未破,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
“倘若信陵君趁虚而入,我大秦危矣,太子三思!”
嬴政无动于衷。
“太子!”殿外大臣齐齐下跪恳求嬴政。
“行了,子楚才走了多久,你们就这样逼迫政儿。”华阳太后已至。
“见过太后。”众人齐齐参拜。
“此事由予定夺。”华阳太后广袖一挥,站在嬴政身前挡住众大臣的视线,提高音量大声说道,“明日太子登基为王!”
嬴政起身,走到华阳太后身侧,看向下方诸臣,朗声道:“何人愿持万金至魏国行离间之计?”
子楚之死令他心痛无比,可他不仅仅是子楚的儿子,更是大秦太子,当前局势紧迫,由不得他任性。子楚的死已是大秦惨重的损失,不能让外人也钻了空子。
一人起身出列,复又拜服在地:“臣愿往!”
原来是三年前去赵国接回嬴政的冯劫。
“辛苦冯卿。”嬴政又看向华阳太后,“祖母,您还要置身事外么?”
闻言,华阳太后心下一惊。她向来只当嬴政仅有威慑之力,未曾想到他年纪不大,竟会这般精明。故而言道:“政儿放心,予自会告知楚王,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嬴政不再搭理任何事,走回灵堂,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继续守孝。
华阳看着嬴政的背影,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又看向成蛟,恨铁不成钢。以成蛟之软弱,这个王位,嬴政是非坐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