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成了这个样子,自然是襄阳意外失守引发的连串失利。但究其根本,却是贸然开启战端惹出的祸事。
两国开战,既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也摸不到对方的意图,你图人一隅,人却在谋你一国。
倘若此刻樊城有二十万大军,倘若武昌有重兵驻守,襄阳丢了又如何?谁能前后夹击,谁会里外开花还不一定呢!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如果再朝骨子里追究,庾翼咬碎了牙齿,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这就是国器格局的天壤之别,大晋衮衮诸公,包括他庾翼在内,无一人具备国战的觉悟。
而罪魁祸首,就是他的长兄庾亮!
志大才疏,纸上谈兵,最可恨的是这毫无自知之明的大哥,偏偏独霸朝堂,只手遮天!
“咱们已尽人力,就只看老天能否庇佑了,大都督不要太苛责自己了。”桓温看着庾翼怔怔失神,心下不忍,好言宽慰道。
他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宽慰,庾翼的突围决断实在是目前对西军最好的安排了。尤其是以统帅之身坐镇殿后这一招,既能安抚出城兵马的军心,亦能让赵军上下摸不清虚实,况且留在城中的两万兵马也未必就一定是玉碎的结局。
“又怎能心安理得呢?”庾翼摆了摆手苦笑一声,又关切道,“雄武镇军心如何?元子毕竟是初掌雄武镇,万不可草率敷衍将士。”
“大都督指点的是,好在军心还算稳定,我已经暗示过各营都尉了,大都督是另有高明出路的,将士们也都相信大都督一定能带他们回家的。”
庾翼不禁自嘲道:“高明?无非是豪赌一把罢了。只看明日赵军会留下多少兵马牵制咱们。”
“不会多于五万的,”桓温似乎信心十足,“赵军主力已被咱们拖在樊城半个月,绝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不然就白白浪费了江防空虚的大好时机。此番正好借着追击咱们突围队伍,趁势大举南下。”
他顿了顿,接着分析道,
“这个档口上,羯赵各藩强军还不打破脑袋争着南下分羹?留下看管咱们的兵马又会是什么精锐?兵力纵然多咱们一点,也必然拦不住雄武军和大都督牙兵的!”
不怪桓温自信,城中留守晋军是有这个实力的。
一万五千雄武镇和三千庾翼牙兵都是弓马精熟的骑兵,是西军倾力打造出来的一支精锐。不敢说战功赫赫,却也没少征战疆场,乃是对垒中原羯赵铁骑的底气所在。
只待羯赵主力拔营南下,这一万八千晋军就要朝东突围,直奔义阳大隋关,穿插桐柏山和大别山的山道,以最快的速度回返江东!
其实庾翼和桓温心知肚明,明眼看去这支兵马是殿后玉碎的,实际上既拿着先期突围的五万将士当了诱饵,调走了赵军主力,又借着五万尸骸一路铺满汉水东岸,迟缓了赵军南下步伐。
那五万人看似给了他们突围先机,实乃活有活的用法,死有死的价值,注定是被牺牲掉的弃子!
不惜送出两镇主力,甚至搭上铠马甲骑和重铠步旅用以迷惑赵军,庾翼真正要保全的,是雄武镇和牙营的一万八千轻骑,他现在能保全的,也只有这支可以长途奔袭的轻骑。
而这个道理,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