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殿下醉酒,更出格的事儿也做过。”千允适时插了一刀,说完脸上却是一红,或是想到了代王大婚那晚醉酒后的旖旎。
司马白仍是不服:“我酒品就算再差,又能说出什么污言秽语?”
褚妙子叹道:“倒还真不是污言秽语,就是一句话,殿下反复吆喝,裴熊二位将军劝都劝不住!”
“唉,谁喝醉了还不是重言反复的没完没了?”司马白挠着头道,“不过我是真不记得说过什么了。”
褚妙子一字一顿告诉司马白:“一身净甲,不足克胡,衣装鲜亮,何如唱戏!”
千允手一抖,差点摔了碗,难以置信的望向郎君:“天神,你喝的是假酒么,竟醉成这般?!”
司马白更是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才木讷道:“我竟说了那样的混账话?怕是非戒酒不可了!”
褚妙子只能安慰道:“殿下也不必太自责,男人酒后说些醉话乃是人之常情,想来周将军不会怪罪的。”
司马白叹着气,已隐隐有了印象,确实是闹了那么一场,这区区十六个字真是混账至极,亏了他有个郡王之尊,否则那些烽阳甲士岂肯罢休?打上一架都算好的!
但酒后吐真言,这十六个字却也不是凭空污人的。
那等甲骑具装司马白是没少见过的,不论慕容鲜卑的铁锻子,还是辽南的河源营,当初在榆林川踹了龙腾左司大寨,更缴获了足足五千甲具,哪套甲具上不是刀箭之痕累累,触目森然?
烽阳甲士固然精悍,可常战之师的甲具怎会如此簇新?想来只一个缘由,那便是用之甚少,乃至根本未用过!
铠马甲骑供需甚巨,一骑耗费堪比十数卒,南兵纵然有战事,步卒水军足以应对,必然不肯轻易动用这种大杀器的,恐怕日常操练都屈指可数,只放在武库里保养,在声势上吓吓人罢了。
须知用军归根结底是用兵,步卒骑上马便是骑兵了么?骑兵配上弓矢便是弓骑了么?轻骑套上重甲,便能视同铠马甲骑么!?
空有杀器,却无控器之兵,此番北伐,恐成千里送人头!
一直以来,司马白之所以担忧北伐成败,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大晋军旅太缺真正的骑兵,更缺血海中百炼成钢的铁骑。一旦到了豫州平原,司马白根本不敢想象,在缺少骑兵遮护的情况下,羯赵铁骑会怎样直插大晋步阵,犁庭扫穴!
他甚至想过以麾下王营主动请缨上前线,不是他自负,这支合了辽骑、金苜蓿和牛头卫的千五铁骑,足称西军之冠!
可话说回来,今次北伐两军数十万人对垒,他若敢说少了他司马白不行,岂不成天下笑柄?而屈身庾亮之下,听凭某帅某将差遣,他又确实没有那个心胸器量,更不信任庾亮会持以公心!王营是他的命根子,要用在刀刃上一决胜负的,可不是给谁填坑的!
他只能安慰自己,都献上十船嫁妆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殿下可醒酒了?周将军给殿下留了一封信。”裴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司马白连忙唤他进屋,拆了信,几行草字龙飞凤舞映入眼睛:
听君棒喝,心中惊惧,辗转反侧,惶恐难安,窃以庾相志大才疏,韬略煊赫然纸上谈兵,余八千甲骑若不敌羯胡,不知七万袍泽将何以自处北地!
战端已启,余心竟怯,愧为人臣,有负君望。
饴郎顿首,拜谢。
寥寥几行字力透纸背,司马白似乎已看见写信人执笔时的焦虑,他将信递给裴山,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裴山阅后即焚,心知司马白所忧,却只能劝慰:“除了静待佳音,咱们无能为力的。”
司马白也自勉道:“不会有事的,在义阳打不赢可以退守樊城,樊城不保可以回师襄阳,最不济,襄阳这些年里也不是没丢过,西军伤筋动骨不妨事,只要托武昌据江陵仗汉水之险,总还有缓和的。”
裴山摇头道:“殿下未免太悲观了,不定咱们还未到建康,捷报就传来了呢?”
司马白苦笑不答,迟迟未收到石永嘉的大礼,他心里便总是一直悬着,看战局也就不自觉的朝坏处打算,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石永嘉的手段!
裴山又道:“会稽王早时也来看过殿下,见殿下熟睡便没打扰,只说明日大吉,咱们要启程去建康了,晚间庾相设宴给咱们送行,你方才醒酒,着实不能再饮,不然我便推了吧。”
“推了做甚?我只恨吃不回那十船嫁妆!”司马白不顾千允斜目,一脸决然。
注:
上少时酒浅,醉后尝啐人,自惭,屡戒酒,百回不止。——《晋书·帝纪十一·武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