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妈扶着我出了屋子,只听大厅里有阴阳先生喊了一句“吉时已到,奏乐催妆”,我瞧不见堂里的亲友,只闻丝竹管弦吹吹打打,满座宾客笑语连连。又听见专门有人高声念着催妆诗,唱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听到那句“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一时间神情迷离,思绪万千。只叹息道,良辰美景又如何,万般皆是命罢了。
只见有个人影缓缓靠来,我从红纱布中隐约可见他身形,高挑秀雅,玉树临风,穿一身喜艳红衣,到我跟前欲言又止。
只听他的语气中不乏喜悦,又带着一丝羞涩道:“犹记儿时一句戏语,说将来要娶蕙仙为妻,不想十年后倒是美梦成真了。若这是一场梦,我大可不必醒过来了。”
我苦笑着,只是没话与他说。
四句诗念毕,老妈妈推开手,由迎香上前接替,过来搀扶着我,出了门,登了轿,奏乐声连绵不断,更是热烈。待要起轿,三五个亲戚家的同辈围在门前,拦住新郎官不放行,不知是谁,只听他们说:“我这妹妹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又生的花容月貌,今日你娶到这样的新娘子,必定是称心如意了,却不知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舍不得这位妹妹呀。”
此时我方听出他们的意思。这算哪门子亲戚呢,不过是几个远房同姓的族人,不是真正的堂兄弟。
新郎官对那些人笑道:“好!好!”说着便分发了一些东西。那些人个个乐得又说些吉利话,才松了手,没再拦着马和轿子,应该是得了许多好处和利事钱。
接着迎亲队伍一路吹打奏乐,从长街上驶过,我悄悄掀开盖头一角,偷看轿子外的情形,满街热闹,围观者纷纷挤来贺喜。
路上不见熟人,只有远处飘落几片红枫,道不尽的沧桑感。
我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当下第一感受是觉得这些繁琐的礼节未免太多,等队伍到达陆府门前,轿子停下来时却又不让我们进门,众亲戚好友又拦住新郎官,要了一回利事钱,还要他做些好诗好词,得到大伙儿的满意,才许他接我进门。
旁边的阴阳先生道了一句“撒谷豆、镇恶煞,吉祥如意,百无禁忌”,然后就在门前撒起豆子和果子来。我只能从底下一道缝里偷偷地看着,许多小娃娃嘻嘻笑着,争先恐后跑去抢那些豆子和果子。
闹了半宿,我已经坐不住了,在学府写字时也没坐这么久。
终于等到迎香扶我下轿,那老妈妈又在旁边说了许多规矩,又是跨马鞍,又是从秤上走了一遍,还说不许我的脚落在地面上,只叫我从青色锦褥上走过去。
我刚走进门里,又被带去新房中坐下,大家围聚过来,像看猴儿似的看着我。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好。
好不容易等亲戚们在门外用了三盏茶后,众人方告退离开。我的盖头还没被揭开,只能听到许多人在说祝贺词,以及孩子的嬉笑声。又有人来门帘前,唧唧闹闹一阵,将门口那些彩色碎条儿都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