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着胳膊,躺在池边一棵梨树的树荫底下。务观似乎觉得四仰八叉的姿态不太好看,一味地催促我去屋里睡:“快些起来罢,地上到底寒凉。”
我打了个哈欠,用绣帕蒙在脸上,推搡着他说:“你去别处坐会,莫来烦我。”
没过多久,沈家小园来了两位新客人,先到园中的是陆潇。陆大哥刚接了官职,从五品刺史,只挂着虚名,没有实际差事。他见我睡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有点惊讶,不过他见惯了我这样,只是略笑着对我说:“四妹妹可别着凉。”
我揭开蒙在脸上的帕子,左胳膊有些发麻,换了另一只手搁在头下,对他说:“不妨事。小琳子方才夸大哥的画好,将这里所有人都比下去了,何时对颜料感兴趣?”
我记得他样样都好,单是以颜料作画还差些火候。
陆潇摸着头说:“不知四妹妹说什么话,这一行我确实不通。”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已经不能动弹了,因为跟在大哥后头过来的还有一人——陆潇身后出现的那道白衣身影是赵公子。
我并不知道赵公子与沈家兄妹也是好朋友,所以不曾料到所谓擅长丹青的客人就是他。北辰毕恭毕敬站在凉亭外迎接贵客,务观和沈家兄妹的态度也格外客气,各自放下手中杯盏,起身相迎。我抱着酒壶,捏着没啃完的枇杷,嘴边汁水还没擦干净,滴得满衣都是。我一骨碌爬起身,头发丝上沾满草屑。
大家见到赵公子的表情很奇怪,他们好像既是朋友的关系,又有地位与身份的差距,因为没有人像刚才那么随性嬉笑玩闹,除了我松松垮垮,其余人皆在瞬间变得极端紧张,都朝赵公子鞠了一躬。
赵公子则微微抬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我吐掉嘴里的枇杷核,突然间见到这白衣身影,竟然说不出的喜悦,真是梦想成真了。我一定要问问他的名字。
赵公子仍然像那天穿着一身白衣,拿着白扇,佩戴着白玉佩。他见到我开口第一句便是:“好久不见,这样的打扮较之水云衫,也挺漂亮。”
那日虽是男装,但起码穿着得体,干净整洁,不应该像今日这般懒散。我摘掉头上杂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拱手作谢道:“就说这位小哥眼光不差,不仅善于发现美,也懂得欣赏美。”
“姑娘谬赞。”
他朝我笑了笑。北辰头一次露出吃惊的表情,睁着一对桃花眼圆溜溜地看着我,我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你姓赵。”
赵公子忽然大笑:“抱歉,那日忘记做自我介绍了,一时很欣赏姑娘的独特,不像宫中的人。”
经过务观介绍我才得知,眼前这位白衣公子是他经常提及的那个有趣的好朋友,名叫赵士程,表字子惜。
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在这越州城里,我见过最大的官是务观的爷爷,可是赵士程的地位比务观的爷爷还要高得多。他身上流着皇室血脉,是仁宗十公主的侄孙。十公主何许人也,咱们当朝皇帝曾祖父的姑姑便是这位十公主。他的父亲赵仲湜则是太宗的玄孙,他老年得第五子,正是眼前这位和务观同岁的年轻人赵士程。
我细细想了一番,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赵士程虽然年纪不大,说起来辈分却大得吓人,算得上是当朝皇帝的爷爷辈,他的父亲赵仲湜可以称皇帝的曾祖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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