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五年戊戌十二月初一亥时,位于京畿东城的安亲王府内好不热闹,安庆王岳乐的庶福晋张氏胎动频繁,连夜候着的接生嬷嬷忙个不停,屋里的叫唤声不停。此乃张氏头胎,且其怀孕期间腹大异常,折磨得其夜不能寐,憔悴不已,故胎动已是两个时辰有余,却始终不见动静,等候在外的安亲王、继福晋那拉氏也不免焦急。
岳乐因此前战功卓著兼之又在工部政绩斐然,去年被顺治帝擢升为安亲王。许是十几年征战沙场,早年追随肃亲王豪格征讨张献忠,尔后又浴血奋战,率部一路奔袭,终击斩其,声名大振。封官进爵伴随而来的却是前几子的陆续早殇,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为其诞下的三子一女竟无一能安然存活超过十岁。虽此后庶福晋们陆续诞下了子女,但多数体态羸弱,年幼便显病症,故当初岳乐纳张氏入府便是看中其家中三代体质硬朗,胎儿存活率高于常人,也希望她能为自己带来体格健硕的孩儿。
屋内呼喊声持续到初二寅时,胎儿响亮的哭闹声瞬间唤醒了安亲王岳乐沉重的心绪,摆下茶盏,等待着嬷嬷前来回报。不多时,接生嬷嬷喜滋滋的抱着刚洗净的小主子,福了福身,口中念到:“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听到嬷嬷的贺喜之声,岳乐迫不及待揭开盖在婴孩身上的布裹,立时喜笑颜开,“哈哈哈,好!好!好!岳乐今日再得一子,张氏有功,众人皆有赏。”此乃岳乐的第八子,名塞楞额,安亲王深夜得子,竟不觉疲乏,亲手抱着塞楞额端详许久,久久不愿脱手。
张氏产房内已清理过,仍有血腥味弥漫,产后的张氏体力虚脱,失去知觉前嬷嬷已经报喜了,为王爷生了个儿子,她也总算能松口气了,此前的疲乏齐涌而来,抵不住的倦意让张氏来不及看儿子几眼便睡了去。
顺治帝听闻昨夜里安亲王再得一子,早朝上也不免一番祝贺,散了早朝更是有各路官员齐声贺喜,岳乐好不开心。不知何故,他总觉得这个儿子和以往的都不同,许是昨夜里那一声响亮无比的哭喊声,又或许是那灵动不已的胳膊不停在自己怀里挥舞,就让岳乐觉得这个儿子将来必成大器。
安亲王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诞下的三子一女皆早殇,不单伤了身子,更伤了心神,在幼子夭折之后不久便跟了去。此后岳乐娶了继福晋那拉氏,诞下一女,颇得董鄂妃垂青,将其收为养女,获封和硕柔佳公主。之后身体却也不再硬朗,岳乐不敢再让其冒险生产,虽只生下一女,但因承欢圣君膝下,地位显赫,在王府里的地位不见动摇。现存的三子两女则是由侧福晋与其他几位庶福晋诞下,体格皆羸弱,才出娘胎不久便已与汤药常伴,令岳乐忧心不已。所以他对张氏的这一胎格外重视,当初怀孕五个月后便请了太医院最有经验的陈太医诊断,得知了是男孩之后更加是小心翼翼的护着,潜意识里就指望着这个第八子能是个好体魄。
张氏因生下塞楞额有功,地位也渐渐在其他几个庶福晋中有了抬升趋势,不过张氏向来低调,她娘家势力本就单薄,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庶福晋,哪怕是嫡福晋走了,还有继福晋、侧福晋压着,同辈的还有好几个庶福晋,再如何也是轮不到她有所作为,她只期望自己的孩儿能健康平安就足够了。故其入府后从不主动争宠,老实本分,很得那拉氏欢心,怀孕时也格外得到照顾,诞下塞楞额后那拉氏也是第二日便去了她房里安慰探望。
“妹妹如今为王爷诞下了塞楞额,往后的日子便也不用担心了,好好的将养着身子,将来再生下几子,这位子也就彻底牢靠了,姐姐我也会替你照料着的。”
产后仍有些虚弱的张氏听着那拉氏的话,忙侧身行了拜礼,“多谢福晋恩待,如此抬举妾身。能为王爷诞下塞楞额,是妾身的福分,也是妾身的本分,此后自是更加安守本分。”见张氏并未因生了儿子而趾高气扬,那拉氏心里颇为满意,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几句宽慰话,便回屋了,离去前又赐了一堆的补品。
望着雍容华贵的福晋离去,陪嫁的丫头绿荷不免嘟哝,“小姐入府才一年,便生下了八少爷,怎么说也该是母凭子贵了。怎地就成了个替福晋巩固地位的生育工具了?这不是。。。”
还不及把话说全,便被张氏喝住,“绿荷,这些话岂是你我能说的?这些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莫说你,就连我,也得不到好下场。这种话以后给我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要宣之于口。”跟了张氏多年的绿荷还没听过小姐如此严厉的语气,向来温柔的小姐自入了王府后便愈加的沉静,开口说的话也日渐精炼,有些时候连自己都猜不透小姐的意思,如今被这么一吼,更加有些无措,低着头,竟有些颤抖双肩。
襁褓中的塞楞额,吃饱后呼呼睡去,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竟也承袭了张氏的小酒窝,每每笑起,左脸窝便有个小小的酒窝,而也是这小酒窝最得王爷喜欢,每日下了朝都要抱着逗弄一番。窗外的寒意渐渐浓厚,正月里,塞楞额满月酒,王爷特地大办了一番,连宫里都惊动了,太后与皇上都特地下了赏赐,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么大的恩宠,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恐怕是会要折寿的。
做娘的,心里担忧又不能显露,不免难捱。再如何得到王爷喜爱,满月办得再隆重,塞楞额也只是庶福晋张氏之子,不仅身上有一半汉族血统,且娘家势力微薄,说到底,也只是个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