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会议桌的另一端坐着一位老者,显然是位首长。
首长的头发全白了,眉毛却依然浓黑,根根竖立,异常威严。隔着一条长桌,潘万里都能注意到这两根浓黑的眉毛中间打上了一个结。
“你是说,被你们搞丢了的飞船会自己跑回来?那还等什么?开庆功会吧?”
潘万里低下头,沉默。会议室陷入死寂。
首长推开转椅,打开身后的电视机。
画面还未出现,已经传出高亢的《东方红》的旋律。紧接着,黑白的历史纪录片画面上浮现出一张张热烈跳动呼喊的狂喜面庞。
“一九七〇年四月二十四日,全世界第一次听到从太空里传回来的中国人的声音。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上天,我就在现场。那年,我十九岁。”
首长悠悠地说。
所有参会人员都坐直身子,互相交换眼神。
潘万里抬起了头。
“五十多年了。‘东方红一号’现在还在太空轨道里运行。它的设计要求是什么?”
“上得去、抓得住、听得到、看得见。”
执行了无数次任务,指挥了更多次的任务,潘万里对这十二字的设计要求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这一刻,吐出这十二个字,他却感到连张开嘴发音都非常困难。
首长没再讲话,起身走了,其他人也匆匆跟了出去。会议室里只留下潘万里一个人。
已经是傍晚,屋内的光线越发暗淡了。电视里的音乐还在热烈地响着,与环境产生奇异的对比。他咬着牙关,握紧拳头,如一尊钢铁雕塑,死死地凝视着电视里的“东方红一号”卫星。
潘万里不知道的是,那座占据他所有心思的飞船里,此时的气氛倒相当平静。
太空舱里,马飞在翻阅手册。
顾星河飘了过来:“飞船的自主返回系统也出了故障。”
他顿了顿:“地球,我们回不去了。”
马飞看了一眼通信系统指示灯,又看了看顾星河。
两个人漂浮在舱里,半天,谁也不说话。
顾星河打破了沉默:本来还跟闺女吹牛说摘个星星回去的,以后她妈只能随便往天上指一个星星说,那就是你爸爸的化身了。
一个军人最好的结局,无非是在最后一次战役里,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在宇宙中漂浮十亿年,是航天员最好的归宿了吧。
“说实话,这场景我在脑子里预演过无数次——唯一的遗憾,旁边躺着的怎么是你?咱们俩这算什么,合葬?”
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马飞的嘴角。
“往好处想呢,我们是不如地球上那帮土豪们活得豪华,但好歹比他们死得奢侈呀。这大棺材,不值几十亿美金?”
二人相视而笑,笑着笑着,笑意消失了,逐渐严肃起来。
“从来没听你说过,为什么要干航天员?”
“我和您不一样。您是中国航天史上的传奇,命中注定就得干这个。”马飞忽然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地球,“我呢,天生是世界上最蠢的孩子。比最蠢恐怕还要再蠢一点。我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出征仪式上缺席那位?”
马飞点点头:“若不是他,我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更不可能成为航天员,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