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的游戏。通常少爷们聚到一起,可以自己玩,互相取笑赌赛;也可由各自带的婢女代替自己摘花灯,他们只管掷骰子喝酒看戏。赢了的人,除了预先说好的彩头之外,往往会将摘灯婢女设为彩头,赢了的人就将对方的婢女带走。
在那时,男人不把女人当人,主人不把仆人当人,以美女为赌注的博戏十分平常,几乎可以引申到任何一种赌局中。
金钟此次便是以赌为饵,期望赢得美人归。
“苏兄觉得我这座迷园如何?”
“巧夺天工。”苏慕遮赞美。
“承蒙苏兄看得上。那么,就以它为彩头如何?苏兄如果赢了,迷园便归你所有。如何?”金钟哈哈大笑,以遮掩自己的紧张和在意,“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若小弟侥幸取胜,苏兄可肯割爱?”
“凡我所有之物,金兄尽可挑选。却不知金兄看上了什么?”
“我看中的,并不是任何珠宝物件,而是您的这位红颜知己,雪冰蝉姑娘!”
苏慕想起来了,数千年前,他和金钟有过一场赌。
但是,赌局的结果呢?金钟带走了雪冰蝉没有?
没有!他一定没有!不然雪冰蝉后来就不会再为自己喝下那碗忘情散,并因此葬身火海,以身殉了苏府!
前世的苏慕遮,从来没有输过。
可是前世的苏慕遮,后来的结局又怎么样呢?为什么会冤魂不散,延至今世?
自忘情散和火难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故事?失去了雪冰蝉的苏慕遮,是快乐还是悲伤,抑或,依然无情?
已经来不及再回忆下去了,主持人开始宣布决赛特别规则和奖项。
苏慕举手打断:“我不要奖品。”
“那你要什么?”这个压轴高潮前的插曲让主持人十分兴奋,“请大声说出你的条件。”
“如果我赢了……”苏慕环视四周,然后定定望住雪冰蝉,“请雪小姐给我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观众席上一片私语声,连主持人也忍不住惊呼,“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我倒真想现在就来听听苏先生的故事。雪小姐,您对这个附加条件怎么看?”
“我接受。”雪冰蝉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接受。”苏慕遮无所谓地指着雪冰蝉对金钟说,“如果你赢,就把她留在金府。不过,用她交换迷园,好像有些亏待金兄。”
“若能得到雪冰蝉,就是整个金府给你又如何?”金钟喜笑颜开,“古有谢安赌墅一说,小小迷园算得什么?”
“赌墅”一典,出自《晋书 谢安传》:太元八年,前秦苻坚倾全国之力南侵,朝廷请谢安为征讨大都督。沙场之上,谢安运筹帷幄,指授将帅,挥洒自如。兵临城下,其侄谢玄入帐问计,谢安若无其事,却轻描淡写地向谢玄邀战对奕,并且以别墅为赌注。帐外千军万马,杀声震天,帐内却是波澜不惊,花香酒暖。谢玄棋艺本来高于谢安,但因为心中紧张,输给了谢安。而这时,帐外军事已决,大胜秦军。正所谓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直当此时,谢安才起身离座,始露疲态,甚至在过门槛时竟折断了屐齿。自此,谢安棋技名闻天下,只为,他赢得的不止是一座庄园,一次战事,更还有一片豪情,一世英名。
苏慕因拱手说:“古道侠风,金兄的确有谢安豪情。”
金钟大笑:“万万不敢当,区区迷园,何足挂齿。”
当一个人说“万万不敢当”的时候,他的心里多半是自负“敢当”之至的。但是嘴上却偏偏非常自谦地说:“抛砖引玉耳。”
迷园是砖。雪冰蝉是玉。
贵介公子的言辞的确含蓄文雅,句句是典。
苏慕遮淡淡一笑,不再置辞,只随手取了一枚骰子,看也不敢,反手掷去……
十三张牌翻起:一四七九筒,二五七八万,东西南北风,外加一只孤零零的幺鸡!
苏慕暗暗叫苦,天下还有比这更烂的牌吗?
雪冰蝉痛快地答应了听他的故事,让苏慕反而蓦地紧张起来。那么这一局,对自己的意义可就事关重要,不同凡响了。他几乎后悔没有事先做做手脚,贿赂一下有可能进入决赛圈的选手,让他们出老千保自己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真那么做,凭自己的财力和运气,也未必说服得了别人,说不定再次被雪冰蝉查破真相,那才真是连赌品都输进去了。而且,真说到出老千,钟来也不会帮着自己,他自己不出老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摸九条打四筒,摸一万打五万,红中,白板……七八轮下来,苏慕居然每手都是一九,不知不觉做成了十三幺停牌。他看着手中的牌,只觉手心里都是汗:一万,九万,一筒,九筒,幺鸡,九条,东西南北中,白板作对——只差一张发财,就可以做成十三幺大牌,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发财!发财!发财!大拇指轻轻摸过牌面,花溜溜,又是一只幺鸡。安全起见,留下,打白板。再一张,麻酥酥,生张,八筒,好不危险,但是留它何用?豁出去了,打!
碰!对门雪冰蝉不动声色,推倒两张八筒,合成一副牌。
好在只是碰。苏慕暗捏一把汗,紧张地盯着上家金钟,他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冲啊。
幺鸡!嘿,自己不敢打的牌,他打了。
苏慕再摸牌。发财发财!他暗暗念着,只差没有喊出声来。天不从人愿,是张九条,又成对儿了。苏慕闭了闭眼,留九条打幺鸡,安全嘛。
吃。下家陈正义微笑:就等这张牌看停呢。
哗,又一家停牌了。苏慕看看雪冰蝉,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也早停了吧?
陈正义出牌。红中!唉,为什么是红中不是发财呢?
碰。又是雪冰蝉!难道她在做大三元?白板,熟张儿。
钟来讨好地笑:“雪小姐做生意精明,打牌也这么沉稳,真是女中豪杰!”
苏慕心里骂娘,打牌就打牌,哪里这么多废话?而且,打什么不好,竟然打九万,又让下家陈正义碰了去。让自己枉伸一回手,连摸牌的权力都给剥夺了。咦,陈正义不是已经停了吗?怎么还碰?
停口不好。陈正义笑,换张牌单钓,五筒。
原来是屁和。苏慕轻蔑地笑,看来单钓的牌不是三筒就是七筒了。
雪冰蝉摸牌,不打出来,反而和手中的三张牌一起按倒,暗杠。难道她不是大三元而是大四喜?苏慕看着手中的牌,红中可是在自己手上,她到哪里去开杠呀,岂不害了她?暗杠?地上还有什么牌是一张没见面的?难道……
正想着,雪冰蝉已经自牌尾另摸一张牌,微笑打出,四筒。
推!陈正义将牌推倒,不好意思,单叫四筒。
金钟哗地一声,替苏慕说出心声:你三六筒不和钓四筒,什么玩法?
想开杠嘛。陈正义憨憨地笑,这么小的和,还不如杠一回呢。
嘿,真不愧是董教授的弟子,迂得可以。
雪冰蝉也笑着翻开牌来,真是的,我输了,可是有杠不算输,也还好。
那倒伏的四张牌,一式一样,花花绿绿,正是四张发财!
而那张发财,本来应该自己摸!
苏慕除了晕倒,无话可说。天意绝他,夫复何言?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雪冰蝉唱着,舞着,歌声哀婉,舞姿萧条。
一次又一次,苏慕遮这样绝情地,冷漠地,将她做赌注,随时随地将她置于飘摇之地。他真的,那样不在乎她,愿意放弃她?
那么多的风朝雨夕,温炉把酒,红袖添香,难道他就不顾惜,不留恋?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他,他会想念自己吗?
不,他不会的,他那样的人,心里眼里,从来没有感情二字。
雪冰蝉心碎神伤,将袖子缓缓遮过面颊,轻轻取下,一舒一卷之间,已经换作一张宜嗔宜喜桃花面,轻歌曼舞,俯仰樽前:“黯乡魂,追旅思,好梦除非,夜夜留人醉……”
歌声蛇一样地游进心里,一片冰凉。苏慕心中凄楚,脸上黯然,站起来转身离场。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他输不起,行动见于颜色。却没有人知道,他输掉的,可不只是一场麻雀赛,甚至不只是一座谢玄别墅,而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董教授自以为明白这个继子的心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别太心盛,追女朋友老是赢可不行,得擅于服软认输。哄哄她吧。”
“好!”反正已经输,索性输到底。苏慕忽然立定,转身,当着全场选手和观众的面径直走到雪冰蝉面前:“雪小姐,我知道我输了,已经没有资格再请求你。可是,不作为比赛的奖品,只单纯是我个人的请求,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三分钟。”雪冰蝉看着他,“明天早晨九点,冰蝉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