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的天,卸车也是桩麻烦事啊。带得也太多了,京师里面什么没有,何苦连马车都要带上。”
望着窗外,他又是一声长叹,“说是要在黄河上造桥,说了几年了,都没再见下文,什么时候能把桥修起来,让列车一路过河就好了。”
韩璃抗声,“黄河上要造大桥,至少七八里,天底下哪建得了这么长、还能通列车的大桥,黄河水流那般湍急,浮桥都会被冲弯,轨道怎么铺上去?”
韩宗儒摇摇头,他这个好戏谑的胖子,在儿子面前也不摆架子,“又不是说要造浮桥。”
早在熙宁七年,重修黄河金堤开始,朝廷里面就有提议,在黄河上修一条浮桥出来。
不过春天时有凌汛、桃花汛,夏天更是洪期,想要跨越黄河造浮桥,难度很高。尽管如今的确有一条跨越黄河的浮桥,但那座桥只在秋季水缓少冰的时候可用,春夏只能看运气,而且连太平大车都过不去,更不用说列车。
韩宗儒给自己扇着风,“最好的办法还是在河中央修起桥墩,然后一个拱、一个拱的搭过去,这样才能跨过黄河修起桥来。”
“桥墩?什么样的桥墩能挡得住黄河洪水?”
家中园子里面的池塘上要修桥,就是先立桥墩,而后将桥板给搭上去。韩璃这是见过的。想要用这样的架桥法在黄河上架桥,韩璃只会觉得是异想天开。
“要是能在黄河中央都能修起一座洪水冲不毁的桥墩,黄河金堤就不会溃坝了。”
这些年,洛阳至大名段的黄河大堤越修越坚固,加之束水攻沙的策略,使得这一段的河床不断下切,已经不用担心黄河泛滥之患。不过大名以下,还是有过一次决口。不过近北部了,东流的洪水泛滥之处,人烟并不算稠密,损失也不算大,到了秋天水缓的时候就堵上了。但这毕竟是一次溃坝,当朝的章惇和韩冈也不免受到了一番指责。
在韩璃看来,除非能在河中修起一座石山来,那样才能充做架桥的桥墩。
“理论上是没问题的,《自然》上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只是现在营造技艺还有材料跟不上。”
“
韩宗儒满口的新词汇,在韩璃看来,家里面对气学最有研究的不一定是他的父亲,但受影响最大的肯定是他。
南下的列车很快就抵达了黎阳古渡,却有一人正守在这里,等待着韩缜一行的到来。
“方兴?这不是韩相公家门客吗?”韩宗儒肥肥短短的手指捏着名剌,扫了一眼后就递给儿子,“送去给你祖父。”
韩璃激动地连忙应了。当朝宰相派了亲信门客来,远远的迎出两百里,这可是难得的殊荣,也可见宰相的示好之意。但他进去后不久就又出来,脸上的兴奋不见了,将方兴的名剌地还给韩宗儒,“翁翁说了,他累了,不想见客,请阿爹接待就行了。”
“这是赌什么气。”韩宗儒哗哗的摇着折扇,龇牙咧嘴皱着眉,一副头疼的样子。
韩璃忍不住催促,“阿爹,还是快一点,要是让韩相公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这倒是不用担心。那位韩相公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对你祖父再放心不过了。他手下的人也是来联络的,不是来找不痛快的。”
韩璃安心了。
他很清楚,自家父亲粗笨的外表下,是极为细密的心思。看似懒怠,无心进学,只好口腹之欲,完全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但家里若有事,祖父肯定是跟自家父亲商量。
只看祖父骂归骂,这一回南下京师,还是把父亲带出来,就可知祖父对父亲的信任。
韩宗儒也没有抱怨太久,很快就将方兴请了进来。
韩缜不出面,韩宗儒只是没职司的大理寺丞,方兴的名帖不好留着,也退还了。
方兴此来,人所共知,是为韩冈做说客拉盟友,不过方兴一开口,就把韩璃吓了一跳,
“寺丞乡居北地,紧邻北虏。想来虏情必然谙熟。故而敢问寺丞,距这北虏入寇,究竟还有几年?”
北虏会入寇?!
在宰相们效伊尹故事的消息传来后,韩璃曾经与兄弟们一起猜测辽人会不会趁机入寇。
太后、宰相将天子关押起来了,辽人的确有可能拿此做文章,举兵南下。但辽人想要南侵,也得看看实力,北界的那一圈塞满了火炮的寨堡,可不是摆设。
辽人是南下劫掠,不是送死,看到河北始终严阵以待,自是不敢自寻死路。
所以家里可以高枕无忧。这是韩璃和他的堂兄弟们的推断。但他的父亲明显不这么想。
“十年内,辽人若不入侵,财计决计支撑不住。”韩宗儒的一对小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辽国造枪造炮,一切工业都是军工,完全没能普惠民间。”
“一是不为,二是不能。不为者,辽主见识不足。不能者,有榷场在,辽人对宋货又趋之若鹜,本国之物贵且劣,自是无人问津。”
在宋辽两国彻底放开了边境交易之后,辽国内部的手工作坊,被来自南方的工业品冲得支离破碎。
为了与大宋进行军备竞赛,辽国也没有多余的产能能够用来对抗南方的倾销。
而且辽国占据了日本之后,还有着大量的白银、黄金这样的硬通货,也没有收紧栅栏的紧迫性。
但金银铜是有限的,耶律乙辛也不会忍耐这种吃大亏的贸易太久。什么时候辽国开始封锁国内,什么时候就要开始战争了。
而这个时间,在韩宗儒看来,最多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