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疼了十几个时辰,却无论如何都生不下你来,而后便开始大出血……”福嫂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当时的情形太可怕了,夫人流了好多血,数次陷入昏迷,稳婆问是要留大人还是要孩子,因为两个只能留一个。夫人毅然要留下孩子,她说,她死不足惜,但是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看看这个世间……”
母亲!我感觉到—股热意涌上眼眶,便猛地将头偎进福嫂的肩颈里,泪潸然而下,“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母,母亲……她没有对我说过……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所以千万不要再说什么夫人不爱你、不要你的傻话了。这些年夫人如何对你,我这个老婆子是看在眼里的。夫人在你五岁时夜晚便不陪你睡了,你很害怕,夜夜啼哭难眠,那时我也曾怪过夫人狠心。”福嫂轻抚着我的发辫,“但有一晚,我看见夫人待你入睡后走进你的房间,为你掖好被角,坐在榻边看着你许久。后来我才知道,她每个晚上都是如此做的,她总是选择深夜时分静静地在一旁守着你啊……”
“我,我以为她并不在乎我……”我痛苦闭上眼,崩溃地在福嫂怀中放声大哭,“从小,我便以母亲为天、以她为地,但她总是对我若即若离……我发奋苦读,日夜拼命地学琴、棋、书、画,我怕她不喜欢我,怕她讨厌我,原来,原来……”
福嫂紧紧搂着我:“小主人,你是夫人的一切啊!若这世间没有了你,任何东西对她而言就都毫无意义了啊!”
我是母亲的一切?!若这世间没有了我,任何东西对她而言就都毫无意义了?!
我耳边猛地回荡起库摩那时说过的话:“明,你若敢死在我面前,我立刻就杀了武媚娘!”
寒意迅速窜上我的背脊,我立时全身一颤!
我是母亲的一切,但我也是母亲的弱点,是能令她致命的死穴!
母亲乍看去比谁都柔弱,实际却站得比谁都直。
我至今仍不知母亲有怎样的过去,但定是发生令她痛苦到不得不放弃一切,而隐遁于此的可怕事情。
母亲渴望平静,却依然逃不开从前的纠缠。
而我,在此时无疑只能成为她的羁绊。
我起身走到窗前,寒风阵阵,冷入骨髓,却吹不散一室的哀愁。
但见院中的梅花凌寒傲立,凛冽寒风,漫天飞雪,它却依然寒香袭人,姿容不减半分,愈发显得冰雕玉琢、清冷脱俗,既惹人敬佩,也惹人怜惜。
小雪初晴,经霜更艳。
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就此不要放开我与母亲紧握的手。
望月许愿,真能如愿以尝么?
漫天的飞雪此时忽如狂欢,一大团一大团猛掷过来,砸在我的脸上、身上,阵阵生疼。
我微闭双目,有片刻的眩晕。
看片片梅花如粉蛾一般打着旋转飞落,我慢慢张开手掌,手心里躺着适才掉落的花瓣。
如今,我已明白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