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越是期待越是不能靠近

柜边已经堆了好几本英文原著，那是蒋君泽已经读完的。最近一段时间，蒋君泽几乎都花在了英语上。蒋君泽和其他尖子生不一样，他视英语为工具，纯粹的文学和艺术层面上的兴趣不大，偏实际运用多些。

    可是最近，连雪莱的英文诗都会背了。

    真不像自己啊。蒋君泽笑笑，合上了书页。阅读本是最能让蒋君泽平静下来的一种方式，今晚似乎不管用了。蒋君泽刻意忽略了内心的鼓噪，任由思绪翻飞。因为紧张而乱了心绪，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吧。

    蒋君泽很清楚，他的鼓噪是从得知郭蕊要参加“希望杯”全国英语口语大赛开始的。校方找过他，周颖丹也私下找过他，他都拒绝了。可是，偶尔从老师那里听到郭蕊要参加，他居然第一次主动找了老师，如愿和郭蕊搭档参赛。从明天开始，蒋君泽就要和郭蕊一起为“希望杯”全国英语口语大赛的双人演讲部分作准备了。

    演讲主题不限，却让蒋君泽更无从下手。因为参赛而打乱了日常生活，对蒋君泽而言，还是第一次。因为这次的搭档，是郭蕊吧。

    郭蕊也许完全没有印象了，但是蒋君泽却深深地记着他们初次见面的每一个细节。

    因为父母离异，小学毕业的蒋君泽从北方的首京跟随调动工作的父亲来到了南方的宽州。尽管蒋君泽的成绩非常优异，拿了几个全国性比赛的奖牌，保送了首京一所非常著名的中学，但是宽州七中毕竟是名牌老校，对转学生要求非常严格，所以蒋君泽必须和宽州本地的学生一样，参加内部选拔的小升初考试。

    因为通知得着急，蒋君泽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就匆匆赶往了考场。蒋君泽还记得那天下着瓢泼大雨，而他的心情无比阴郁。蒋君泽前脚刚坐下，老师就准备发考卷了。蒋君泽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他掏出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划，才发现顺手拿的笔是坏的，写出的字都断墨了。

    太倒霉了。

    父母离婚，异地求学，考试迟到，连笔都是坏的。连日来积压的情绪一下子爆发，蒋君泽一瞬间甚至有些绝望。就在他烦躁不安的时候，旁边一个女生注意到了，递给了他一支笔。连同那支笔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块干净软软的粉蓝色的手帕。

    蒋君泽愣了一下。在他印象里，现在已经没什么女生还会用手帕的了。他匆匆接了过来，因为考场禁止说话，所以他没有说谢谢。

    那个女生，蒋君泽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是郭蕊。

    当时的郭蕊留着学生气十足的蘑菇头，眉眼浅淡，个子瘦小，穿着因洗得过于频繁而略微发白的靛蓝色校服，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女生。

    可让蒋君泽真正印象深刻，或者说暗生情愫的，是在小升初考试完后的再见。因为办理转学等相关事宜，蒋君泽在完成考试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老师办公室逗留了一会。准备回家的时候，他正好看见了那个借笔给他的女生在往教室方向走去。

    犹豫了一下，蒋君泽跟了上去，他想当面跟那个女生道谢，顺便把笔和手帕给还了。跟到教室，蒋君泽在门口看见，空荡荡的教室里，郭蕊一个人在搞卫生。她手里拿着一个垃圾桶，把地上大概是毕业狂欢后撕碎的课本、试卷纸屑统统扫起来，一个人干得无比认真。这个瘦瘦小小的女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外还有个人在看着她。

    已经是傍晚，雨已经停了。落日的余晖暖暖地洒进教室里，给了郭蕊的侧面最好看的金黄。

    这个女生还挺可爱的，都考完试了还惦记着搞卫生。蒋君泽这么想着，感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雨后初霁，也是很美的。

    这支笔和这块手帕，就一直留在了蒋君泽身边，成了少年心里的一个秘密。

    蒋君泽从来不觉得“早恋”是一件可怕的事，他的成绩并不是因为不早恋才优秀，那么反过来，早恋也不大可能会让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他只是不能确定，这种对异性混合着好奇和欣赏的新鲜心情，算不算得上成人世界里定义的“喜欢”？

    父母的离异，给了蒋君泽非常沉重的打击，虽然他并没有像同龄的孩子一样表现得脆弱，他不哭也不闹，也没有对父母的分开的决定进行干扰，甚至是发表意见。也许是他从来就太过优秀，以至于父母忽略了他内心的感受，忘记了他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蒋君泽从此知道，爱情并不是想象中美好。同为高校教授的父母在事业上都非常出色，在外人看来是很般配的一对，但他们之间过得并不幸福。因此，他并不愿意着急地进入那个大人的世界，但是郭蕊的出现确实让蒋君泽觉得，他还会心动，他还会向往。

    郭蕊不知道的是，蒋君泽从初中开始，每一次看月考榜，都是为了看她的名次，而不是自己的。

    尽管初中三年都没有同班，但他们并不是没有认识的机会。蒋君泽知道郭蕊的名字，也知道她就读的班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蒋君泽也不知道，他算是谨慎还是在逃避，他并不想接近那个令他心动的女生，却又不着痕迹地悄悄关注着他，可笑之极。

    蒋君泽把自己重重地抛到床上，翻了个身。

    所以……他终于有机会和郭蕊一起参加这次英语口语比赛，至少对郭蕊来说，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吧。对他而言，这也是一个期待已久的“开始”。

    蒋君泽闭上眼。他承认，他有所期待。但是这份期待，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