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布衣,不用说也知道是跟谁学的。
但他可不甘心无功而返,又殷勤道:“那出去泛舟西湖,放松一下心情,总不至于坏了孝道吧?”
“那不至于……”沈默摇头笑笑,要是再不给面子,估计唐汝楫就要崩溃了,于是他点头刚要答应,这时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沈默对这声音显然不陌生,朝唐汝楫抱歉的笑道:“估计是北京来的急件。”唐汝楫郁闷坏了,心说咋这么不顺呢?
果然见府中的门房,领着帽插红翎、风尘仆仆的信使进来,单膝跪在沈默面前道:“八百里加急,请大人签收。”说着取下背上的包袱,拿出个土黄色的大信封。
沈默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关防,骑缝盖在那大信封上,信使便把信皮扯下,收到怀中,将里面真正的信件递给沈默,
沈默眼看了关防骑缝,完好无损,便挥手让他退下,这时唐汝辑也知趣道:“下官先去外面走走。”八百里加急所传递的,定然是军机大事,他当然得要回避了。
沈默朝唐汝辑歉意的笑笑,便转身进屋用银镏金的拆信刀拆开信封,抽出内里的信纸展开一看,乃是内阁的文移,言到近日连续有乡籍赣粤的官员上本,诉说家乡沦陷于三巢反民之手,一些官员的亲人也被杀戮。更悲惨的是,有五位官员惨遭满门灭绝,这五人披麻戴孝,在西苑门外跪哭,京师震惊,扰动帝阙,皇上已经下旨内阁,不惜一切代价,剿灭三巢反民,还赣粤百姓一个安宁。
最后还附有徐阁老的亲笔:‘昨已推汝为东南经略,总领东南军政,节制六省文武,事毕还朝。任命不日即到,然汝当务之急,乃速定赣粤总督人选,筹划对‘三巢叛军’之围剿,务必在半年内控制局势,一年内基本平息,否则于吾于汝,皆大不利矣。’
仔细又读了两边,确认没有遗漏的信息了,沈默便将信收回信封,锁进沉重厚实的铁箱子里,这才吩咐道:“请唐大人进来吧。”
唐汝辑再进来时,见大人端坐在大案后面,知道是谈公事的时候了,于是恭敬施礼,然后依命坐在下首的花梨木椅子上。
“方才内阁来信,”沈默也不再客套,道:“再次催促要尽快平定三巢叛乱,但本官对赣粤一带的情况并不了解,唐兄可有什么人选,能为本官解惑。”
唐汝辑想了想道:“刘显好像在广东那边担任过参将,您可以问问他。”
“嗯。”沈默点点头,吩咐外面道:“请刘总兵过府说话。”外面自然有人跑去传令。
趁着这个空当,唐汝辑小声道:“大人,下官倒觉着赣粤那边是远处着火,但近处冒烟其实更危险。”
“哦?”沈默问道:“进出冒烟?”
“是啊,”唐汝辑道:“那边毕竟离得太远,闹得再大也是小,但眼前这几桩事儿,解决不好,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件。”
“比如说……”沈默不动声色道。
“比如说,衢州那边,比如说,军饷问题……”唐汝辑装作很坦然道:“再比如说,各方面总督的人选问题……”
沈默斜看他一眼,促狭道:“尤其是,各总督人选,更是重中之重,对吧?”
唐汝辑脸色一红,喃喃道:“下官可是一片公心,现在东南文武还怀念着胡宗宪,可不大听大人招呼,您早点定下各总督人选,那些新总督必然对您感恩戴德,帮着您把下面人都压服了,这样大人才能政令通畅,一呼百应,好建立不世的功勋。”
“哈哈哈……”沈默摇头笑道:“我可不想建立什么功勋,能将这段日子安稳度过去,就烧高香了。”说着话锋一转,淡淡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一个人要应付这么多省区,确实压力太大了……”
“是时候找人来分担一下了。”唐汝辑激动的接话道:“下官觍颜,毛遂自荐江北总督,定让大人不用再操心长江以北。”
“呵呵呵……”沈默抚摸着桌上温润的和田玉镇纸,意义不明的笑起来,让唐汝辑心虚到不行,只好陪着一起干笑。
好在沈默笑一会也就止住了,眯眼望着他道:“你想当江北总督?”
“有道是举贤不避亲。”唐汝辑拍胸脯道:“当然更不用避自己了。”
“好,有担当。”沈默笑笑,却又低声道:“不过,你当巡抚的时候,战事已经转移到江南了,结果在抗倭中寸功未立,若是本官把第一个总督给了你,是不是难以服众?”
“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他已经习惯了严嵩时期那种一言九鼎的霸道,却忘了现在的恩主,连严嵩一半的势力也没有。
沈默面上浮起一丝苦笑,从抽屉中拿出几封信来,递给唐汝辑看道:“你自己看看吧。”
唐汝辑赶紧起身,双手接过那些信,倒退回座位上,快速的浏览起来,只见其中有吏部尚书高拱的,推荐南京兵部侍郎李延为江北总督;还有张居正的,暗示是徐阶让他写这封信的,推荐湖广巡抚殷正茂为江北总督;甚至还有沈默顶头上司严讷的,委婉的请他考虑自己的学生陆树德的……还有几分别人的托请,不过他已经无心看下去了。
再抬起头来时,唐汝辑已是面容愁苦,嘟囔道:“不就是个破总督吗?怎么什么人都盯上了?”
“这话说的。”沈默啜口清茶道:“江北总督管着南直隶除了南京外的绝大部分,苏州、扬州、松江……天下还能找到更富庶的地方吗?”
“大人……”唐汝辑巴望着沈默道:“您就眼睁睁看着,自家种了多年的庄稼,转眼成了别人的园子吗?”
“当然不行。”沈默感觉火候到了,再打击唐汝辑就要彻底灰心了,便开始添柴道:“我当让会尽力保举你的,可你得做出点什么来,让那些人都知难而退啊。”
“做……做什么呀?”唐汝辑又不傻,自然知道不可能轻松过关。
“给东南,给朝廷解决个大难题。”沈默笑眯眯道:“那就没人能跟你争了。”
唐汝辑明白了,艰难道:“您不会想让我弄银子吧?”沈默肯定不会指望他打仗评判,那能做的贡献,就是搞银子了。
“果然不愧是思济兄。”沈默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道:“我算过了,东南今年的军饷差额一共是二百万两,如果你能帮着解决了,所有人都会承你的情,要是谁敢跟你抢,不用我说,大家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淹死。”
唐汝辑却笑不出来道:“一省内的财政尚不通融,何况是支援外省,我要是真那么干,非得被本省的文武骂死不可。”
“唉,不是白给的。”沈默循循善诱道:“他们打借条、算利息,按照行业拆借二分利给,且以官府的信誉作保,保证不因人事变迁而作废,这样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