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太监以为他要服软,得意洋洋的把胖脸凑上来,却见高拱眼中凶光一闪,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道:“好奴才!”
“你,你要干什么?”袁太监呆若木鸡道。
“教训教训你个为虎作伥的狗奴才!”高拱说着便正反两个大嘴巴子,将袁太监打倒在地,临了还踹上一脚,狠啐一声道:“狗奴才!姓袁的没个好东西!”
小太监们急忙跑过来,嚷嚷道:“你怎么还打人啊?”
“不服都过来啊!”高拱撸起袖子,须发皆张道:“老子连你们一块打!”就冲他那身二品官服,谁敢跟他打架啊?太监们只能认栽,驾着被打懵了的袁太监,灰溜溜的退回宫去了。
眼看着闹剧结束,宫门前又恢复安静,崔延才小心翼翼的过去,出示了太医院的腰牌,然后是一番仔细的搜身,便得以顺利入宫了。
也不知是不是神经过敏,反正他感到宫里的气氛十分的紧张,似乎喘息过大,都会引来一片警惕的目光一般。艰难的咽口吐沫,崔延硬着头皮穿过重重宫墙,到了皇帝寝宫外,他终于被拦下;道明来意后,太监不耐烦道:“皇上今天没空,你改天再来吧。”
崔延是真想掉头就走啊,可是他不能够,只好陪笑道:“公公说笑了,三天诊一次圣躬,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太医院万万不敢破例,如果皇上有事儿,下官可以等,多晚都成。”
见崔延坚持,守门太监上下打量他一番,冷淡道:“那你就候着吧。”说完便再不理他。
崔延心说,那你也得让我去值房喝口水啊……要知道,就算李芳陈洪这样的大太监,都得给太医面子,除非你能保证,一辈子都不用看医生。
但今天这些太监,许是还太年轻,显然没有献殷勤的想法,既不让他进去,更不端茶送水。崔延没办法,只好抱着药箱坐在阴凉处,巴望着宫门口的动静。
五月中旬已经极热了,又没有口水喝,哪怕是在阴凉下,他也等得口干舌燥、耳鸣眼花,才看到陈洪送袁炜出来,赶紧起身相迎,结果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咬一下舌尖,定定神,崔延晃晃悠悠到了两位大人物面前,深施一礼道:“下官给袁阁老、陈公公请安了。”
两人被这狼狈的家伙搞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陈洪道:“你谁啊?”
“下官太医院供奉医师崔延,”崔延恭声道:“在此等候入值,为皇上查体。”
不知怎地,两位大佬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袁炜几乎是下意识的喊道:“不行!”说完才发觉自己失态,忙补充道:“皇上累了,崔太医还是明日再来吧。”
有袁阁老这话,崔延算是对太医院和沈默都有交代了,心说,沈大人啊,这下可不怨我了吧?人家宰相都发话了,我个太医也只能乖乖听着了,便想要施礼告退。
“且慢……”却听陈洪出声道:“阁老,既然崔太医来了,就让他进去吧,横竖没多长时间。”
袁炜变色一变,使劲朝陈洪递眼色,陈洪朝他点点头,意思是一切有我。
见他都这样表态了,袁炜也不好再说什么,叹口气道:“那宫里就交给你了。”说着面目竟有些狰狞道:“可千万别出什么篓子!”
陈洪点点头,低声道:“我办事你放心,倒是外面的百官,多是些刺头、混不吝,也不知你能不能应付过来。”
“唉……”一想到要面对高拱之流,袁炜顿时头大无比,好半天才回过神道:“勉为其难吧……”说完便失魂落魄的走了。
是的,失魂落魄。在崔延看来,真的跟自己有一拼了……难道堂堂阁老,也被吓掉魂了?他不禁胡思乱想道。
“进去吧,别在这杵着了。”陈洪瞅他一眼,便当先进了寝宫。
又是一次彻彻底底的搜身,确定他身上、及药箱里,没有任何凶器以及违禁品后,崔延终于得以进入寝宫。
他被太监带到重重帷幔之前,叩首行大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帷幔后却没有回应,崔延只能耐心的等待。
许久才听到陈洪的声音道:“崔太医,皇上不方便说话,你过来吧。”
崔延抬起头来,便看到陈洪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他不禁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这时身后的殿门缓缓关上,将光亮阻隔在外,大殿中更显得阴森可怕,虽然是五月天,崔延额头还是直冒冷汗。
“快点吧。”陈洪催促道。
崔延忙艰难的爬起来,背着药箱、跟着陈洪,穿过厚厚的帷幔,便见明亮的灯光下,气派的龙床上,躺着个枯瘦的老者,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虽然盖着厚厚的背子,还是浑身打颤。
崔延在宫里服务二十年,自然认得这昏迷中的老者,正是大明至尊,嘉靖皇帝陛下!
‘原来皇上病了,原来皇上昏过去了,怪不得,怪不得呢……’一刹那,崔延心中的疑问都有了解答,但马上又有新的疑问升起,皇上到底是被下毒了,还是生病了呢?
崔延正在胡思乱想间,身后响起陈洪那幽幽的声音道:“崔太医,快给皇上瞧瞧吧,圣躬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崔延擦擦额头的汗,道:“遵命。”定定神,便是一番望闻问切……当然是问陈洪了。令他稍感欣慰的是,皇帝至少没有中毒,而是确实得了病。
见他检查完毕,陈洪便问道:“怎么样,皇上得的什么病?”
崔延轻声道:“回公公,皇上往来寒热,休作有时,反复发作,以至高烧不退、脉象细弱,下官以为皇上得的是……疟疾。”
“疟疾,什么病?”陈洪不解道。
“这病又叫打摆子,发疟子,在北方很少见,是南方潮湿地区容易得的一种病。”崔延轻声道:“《素问》上说,此病由感受疟邪,邪正交争所致,是以患者寒战壮热,头痛,汗出,休作有时……而皇上龙体本就违和,症状就更严重,以至于高烧昏迷不醒。”
“怎么会得这种病呢?”陈洪皱眉道。
“《素问.疟论》说,此皆得之夏、伤于暑,热气盛。藏于皮肤之内,肠胃之外,此荣气之所舍也。”崔延不自觉的便专业起来道:“疟气者,必更盛更虚,当气之所在也,病在阳,则热而脉躁;在阴,则寒而脉静;极则阴阳俱衰,卫气相离,故病得休;卫气集,则复病也……。”
“打住打住。”陈洪听得脑袋有两个大,赶紧阻止他说下去,道:“我就问,这病还有救……哦不,严重吗?”
“这病十分棘手。”崔延一脸忧虑道:“若是壮年人,用柴胡截疟饮,治愈的把握倒也大些,但以皇上现在的状况看,这么猛的方子是万万不能用的,只能用些温药,先把龙体养好再说。”
陈洪却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双目毒蛇般盯着崔延,一字一句道:“我就问你一句,皇上有生命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