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

    如同三年前离去时一般，我跪在师傅对面的蒲团上。

    那时她问我：“你当真去意已决？”

    我答：“是。”

    “你自有你的主张，我拦不住你。只是素心，你要想好，你愿随他去，是因为愧疚，还是，你真的对他有情？”

    “他为我，已被逐出师门，双目尽毁，武功尽失，此番深情，素心辜负不起。”

    “若不是为情，只怕日后，你会后悔。”师傅叹息，“何况你明知，他本不必这样做。”

    “他为我宁肯不顾生死，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素心又怎能弃他不顾。师傅放心，素心不悔。”

    “罢，你是缙云大弟子，要嫁，也要嫁得风光，你二人在山中先留几日，把伤养好了，我命人给你筹备婚礼，婚礼结束了，你们再走。”

    我嫁给泽青的时候，因为这桩姻缘多多少少有些不光彩，场面比较简陋，比不上他和方婉芷的婚礼。在场的，只有缙云数十弟子。师傅为我们证婚，我们在月下一起盟约，从今往后，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往事如烟，转眼已是三年了。

    师傅问我：“你如今可悔？这三年，又是否真的开心？”

    悔否？山中清苦，生活终归平淡，我们相敬如宾，总觉得少了什么，可如今千里之隔，我却是真真切切思他念他，盼着他好。

    我说:“他待我很好，素心不悔。”

    然我还未退出师傅房门，就听弟子来报，说生死门遣人送了书信来。

    生死门给缙云送信，真是闻所未闻！

    师傅接过，只瞧了一眼，神色一沉，道：“替我回信。就说柳静安定会如期赴约。”

    我问师傅，那信上写了什么？

    师傅答：“七月七，歌乐山，两脉会，青云出，百年恩怨一笔销！”

    我算是明白了。不论宫黎盗取剑谱之事真假，如今他们放出消息，是要撇清关系，将这烫手山芋丢还给缙云。

    先前师傅说剑谱不在缙云，如今却又出现，世人必定抢夺，到时少不得要有死伤，此时若苍山再插上一脚，我缙云根本无力反击。他们趁缙云两难之时又补了一刀，真是猝不及防。

    师傅见我迟疑，道：“素心，你先回南山去吧，若见不到他，怕你难安。况七月七，尚有些时日。这边还有我和宣霖，你不必忧心。”

    “师傅……”我上前还欲说什么，师傅摆手，又咳了两声，“先回去吧。”

    我只得退了出来。江风太凉，吹得人有些冷，我抬眼便见大好的晴天不知何时已是层云密布。

    这江湖，翻云覆雨，从来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顺风而行，不过小半日就到了，我匆忙往山上奔去，却扑了个空，药庐、竹屋、院落，遍寻无人。我心中惶然，担心他二人出了事，又往后山寻了一遍，仍无所获。

    我预想了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当我再次推开房门，他就那样完好无缺地站在我面前，青衫落拓，眉眼温和，恍如隔世。

    我急忙扑倒他怀中，喜极而泣，“泽青，你没事就好。”

    他动作僵硬地抱住我，似乎很是惊讶，“怎么了，素心，出什么事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我将事情原委说与他听，他解释道，“莲儿说天变了，想是要下大雨了，担心你种的药材被淹，就一起去后山将药田盖了一下，让你担心了。”

    “我日日写信于你，却怎么不见你回？”

    他皱了眉头，“我并未见到什么书信阿？”

    莲儿也说：“我日日在山上照顾公子，也确实未曾见过有信鸽落足阿。”

    “怎么会？”我想起先前苍山派在山下埋伏，狐疑道：“莫不成信是被苍山派劫走了?”

    “也有这个可能。”

    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仔细打量着眼前人，瞧着他的眼眸，那双眼睛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光泽，“这些天莲儿可有好好给你上药，眼睛怎样了？”

    他垂下眼眸，失落道：“对不起素心，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呢，只是被剑气所伤而已，为什么就是治不好？！”我急道。

    他握着我的手，宽慰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些年你为我也吃了不少苦，连莽山烙铁头这么危险的东西你都能找到，泽青有你，夫复何求？是我自己不中用罢了，你也不必再浪费心思浪费药材为我治病了。”

    我靠在他怀中，心中悲痛，暗恨自己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