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神色复杂地望着我,问道:“芳华斋的红豆饼味道如何呀?”
这问题问得也太突兀了些,我“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很甜啊,我今天还吃了呢。”
韵香姑姑说,谎话是不能多说的,说多了就容易出破绽,这好比是一个饺子,倘若里面的馅儿包得太多,饺子皮儿就容易破。“露馅儿、露馅儿”,说的就是这个。
天鸿哥哥垂下眸子,缓缓说道:“青野,芳华斋前天出的是红豆饼,今天出的是桃花酥,没有红豆饼。”
我愣了半晌,方揣摩明白天鸿哥哥刚刚为什么会那么问,原来他在猜测我有没有说谎。
说谎是我的不对,但我的本意是好的呀。看到天鸿哥哥这样猜疑我,我不禁觉得有些委屈。只好讷讷说道:“哦,可能是我记错了……天鸿哥哥觉得这很重要吗?”
天鸿哥哥舒了一口气,将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说道:“我就这么随口一问,青野就生气了?我只是觉得我们都是好朋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有人欺负青野,我们就揍回去。”
原来天鸿哥哥是担心有人欺负了我,怪我不和他说。想到这儿,我眼眶中一包委屈的泪水立即化作了一包感动的热泪。
我摇摇头,说道:“没有人欺负我,这膝盖上的上是我自己摔的。”只能这么应付了,那件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天鸿哥哥说。
“真的没有?”他问道。
“嗯,没有,”我抿嘴一笑,说道,“天鸿哥哥快去买票吧,月明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他收回手臂,嘴角也漾出一个笑容,说道:“那好。”
戏台下的座位大半都是空的,天鸿哥哥和月明架着我找了三个中间的靠前的位置坐下。我手里拿着蜜豆酥坐中间,天鸿哥哥拿着糖炒栗子坐左边,月明拿着江米果儿坐右边。
因为我们来得晚了些,看的是第二场次的戏。台上的布局很简单,一个留着长胡须、衣着褴褛的中年人,脚上戴着镣铐在舞台上走着,神情凄惨却又有几分庄重。
没个头绪的东西我不大能静下心来看下去,便坐在位子上和月明一块儿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
“青野哥哥,你别吃那么快,江米果儿都快吃没了。”月明小声抗议道。
我伸手又去拿了一块,温和地安慰他道:“别担心,这不是还有蜜豆酥嘛,天鸿哥哥那儿的糖炒栗子都还没吃呢。”
“嗯?有什么事吗?”天鸿哥哥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事呀,怎么了?”我语气里有几分惊讶。
“我刚刚以为你叫我呢。”天鸿哥哥说道。
“哦,我刚刚和月明说到你来着,”我又瞟了一眼他手上纹丝未动的糖炒栗子,说道,“天鸿哥哥不喜欢吃糖炒栗子吗?”
他一扬嘴角,将装着糖炒栗子的袋子推到我和月明面前,笑说道:“你们喜欢吃吗?拿去吧。”
我和月明十分实诚地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一齐伸出手。天鸿哥哥尴尬地笑了笑。我觉着天鸿哥哥这一笑并不是为自己尴尬,而是替我和月明尴尬。
我乖觉地缩回手臂,说道:“月明拿着,你手上的江米果儿不是吃完了嘛。”我此番又揣摩出,天鸿哥哥这一笑是在说,月明年纪最小,应当多照顾他。
月明心情愉悦地将一包糖炒栗子抱在了怀里。天鸿哥哥收回手臂,瞥见我低垂着的眼皮,问道:“你不看戏吗?”
我傻乎乎地扬着头笑了笑,说道:“没个头绪,不知道看些什么。”
“要我给你讲讲吗?”天鸿哥哥微侧着身子,眼眸如同一湖静静的秋水。
“好呀!”我兴奋地说道,左右这台下也没怎么有人看。
“讲吧讲吧,我也听听。”月明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把头歪在我的肩膀上。
天鸿哥哥压着嗓子慢慢说道:“这戏是由一本小说改编的,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演过了,咱们大青山地儿偏,所以凡是传到这儿的时兴东西,那都是在外头早就不时兴了的,就连革命的浪潮也是这样。《黑奴吁天录》是从外国传来的小说,主要讲的是一个叫汤姆的黑人的悲惨一生……”
天鸿哥哥用极其简单明了通俗的语言讲完,我和月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致的故事情节我还是听得懂的,听完后不禁在心里唏嘘感叹了一番,这个叫作“汤姆”的人遭遇很是不幸,他那么善良忠厚,却遇上了那样一个狠毒的坏蛋。
没想到这出戏会演这么长时间,我和月明吃完所有的东西后终于忍不住坐在位子上打起瞌睡来,合上眼皮前还看到天鸿哥哥十分有兴致地看着。
这样浑浑噩噩昏睡了不知有多久,待睁开眼时,台上的红幕已经合上,月明的脑袋压在我身上,我歪在天鸿哥哥的腿上。
管理桃艺园的那位伯伯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意思似乎是催我们赶快走。我们这才站起身,动一动,扭一扭,活动一下筋骨。月明走在前,天鸿哥哥扶着我,出了桃艺园。
这时候日头已经变成了一个赤红的火团,神色懒怠地挂在西边。天鸿哥哥扶我在台阶上坐下,自己和月明去街边拦人力车。我神思恍惚地坐在台阶上,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呵欠。
“怎么在这儿坐着?你不是回徐家大院了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离我不近不远的地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