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席悄悄在婚纱店忙成了狗。
他们影楼最近举办优惠活动,吸引了不少顾客,再加上现在正值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之际,发春的男男女女也特别多,所以来影楼试婚纱的人络绎不绝。
好不容易忙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乐潼的电话。
她嗓音平和:“悄悄,妈妈找到了工作。”
“啊,这么快?”席悄悄手捧着工作餐,呆了一呆,貌似乐潼昨天才跟她说过找工作的事。
她很快问道:“妈,是什么工作?”
“钢琴老师,不过还需试上几节课,因为一个人的专业能力和他的教学水平没有直接关系,钢琴尤其如此,弹的行云流水的人未必会授课,演奏技巧平平的人,对学生也许格外能循循善诱。”
乐潼解释了这么多,席悄悄完全不在状况,她微张着嘴:“……”
天呐!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她妈妈在钢琴方面的造诣不吹不黑,确实很棒!她少女时还曾得过不少奖——她当年18岁成人礼的时候,她的外公乐祐麒为爱女举办的就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钢琴演奏会。
婚后她也经常不忘弹奏一曲。
她自己的钢琴还是妈妈教的,只不过她不努力,又没有音乐这方面的天赋,最后不了了之。
“哪家琴行?”
乾市很袖珍,整个城市都只有两家琴行,连个音乐培训中心都没有。
“伯雅。”乐潼笑了笑:“离我们家很近。”
席悄悄想笑,巴掌大的城市,哪里离家都近,骑个自行车便可以满城转悠。
“很不好考吧?”一般琴行招钢琴老师都只招音乐学院钢琴专业毕业的老师,乐潼非音乐学院毕业,钢琴亦非她的专业。
她只不过是那时候家里有钱,有名师授课,然后还去国外交流学习,这才具备了深厚的钢琴知识和丰富的演奏技巧。
而且她的那些考级证书都扔在花都,一些她曾经的得奖证明也没有带来乾市。
没有毕业证书;没有考级证书;没有工作资历证明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人家聘她的。
“秀啊,秀钢琴和秀钢琴方面的专业知识。”乐潼俨然没把这当回事,嗓音仍然轻细柔美:“琴行有琴,我有手。”她顿了顿:“这就够了。”
席悄悄哑然。
琴行有琴,我有手!
一架钢琴,一双手,指尖流淌着动人的音乐,美妙的音符在我手下跳跃,无需华丽浮夸的言语堆砌,我用朴实的才华征服你!
艾玛,这是实力秀钢琴啊!
看来生活还是把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恭喜你妈妈!你居然能说动人家你让你秀钢琴?实在太了不起了!”席悄悄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
乐潼轻笑:“人家也不乐意,不过搞艺术和音乐专业这一块,毕竟是实力和天赋比较重要。”证书和各种获奖证明固然能锦上添花,但是玩乐器这一行的人,还是有慧眼识珠者或者说是伯乐,不以那些死板之物论英雄。
她当时也只是对人家说试一试,不行她立刻走人。
起初琴行的人也不答应,不过那时他们的负责人正好在,负责人首肯了,底下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当她看似从从容容地坐到钢琴前时,亦是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因为心情很复杂,所以并非胜券在握,再加上她有大半年没有触摸钢琴,她的钢琴功力和水准确实大不如前,手指生疏的可怕,总感觉力度不够。
但是,幸好……幸好她稳住了自己,脑袋放空,思想放空,只当自己是少女时期,回到了那无拘无束的年龄,闭上眼睛尽情畅想。
然后,不管是贝多芬的,还是肖邦的、舒曼的、巴赫的、李斯特和门德尔松的……曲风柔情舒缓也好,抒情浪漫也好;激情狂野也好,她的双手宛若在钢琴上跳舞的精灵,弹了一个痛痛快快,淋漓尽致!
舒展自如的停下来时,她面色绯红,汗湿重衣。
而琴行的人则呆呆的看着她,数秒之后,爆发出了“啪啪啪”的激烈掌声……
“哎!”席悄悄在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妈妈,我以你为荣!”
当钢琴老师的工资也不见得多高,可这是乐潼擅长并喜欢的职业;再者,她成功的跨出了一步!她与有荣焉。
乐潼又轻轻笑了:“还有试用期呢,等试上几节课,他们就会知道妈妈不仅琴弹得好,教的也好。”
“嗯。”席悄悄用力的点点头——根本不是问题,这边城市小,所以当钢琴老师教的也是教一些很基本的东西,乐潼完全能胜任,并且绰绰有余。
……
“伯雅琴行”虽然在市区,但是离东城大桥只有四站路,下了公交,转个车或者再慢慢行上十来分钟便到家了。
郊区的公交车还要等,反正离家不远,乐潼索性散步回家。
脚下的道路平坦,两旁夹岸桃花,左边一条颜色碧绿的水渠蜿蜒百里,垂柳丝丝,随风轻舞,让人心旷神怡的环境。
头顶阳光和煦,乐潼走的生热,她脱下了灰色的风衣外套挂在手腕上。
她今天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修身毛衣,底下是细腿绣花牛仔裤,脚蹬一双小白鞋,头上梳的是偏分低马尾。
都是很普通的衣服,组合在一起却非常减龄,从背影看,她黑发飘逸,纤腰楚楚,长腿修长,宛如少女。
而且她来自大都市,气质也格外的与众不同,无论站在人群中或是在水一方,都非常的打眼,惹人注目。
后面一辆黑色卡宴缓缓行驶,坐在后座上的人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侧脸凝窗,良久,低声吩咐司机:“停一下。”
乐潼的视线被路边的几位小姑娘吸引。
小姑娘们在摘桃花,一个个天真烂漫,她驻足看了一会儿,忽然也想凑趣的折上两枝,带回去插瓶也好啊。
手刚攀住花枝,树上靡丽的桃花瓣便受惊般的纷纷落下,她正要拂开这些花瓣,背后此时却传来男人磁性低沉,徐徐缓缓的声音:“乐大小姐好雅兴,在这乡野之地也能自得其乐。”
乐潼抬手的动作僵住了,挂在手臂上的风衣也顺势滑落。
她松开花枝,慢慢转过身。
莫臻辉上前,帮她拾起地上的风衣,随手拍了拍,又指了指她的头上和脸上,眼眸中微露异色,随后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乐潼的脸色,这才说:“人面桃花相映红。”
乐潼皮笑肉不笔:“莫总的中文说的真好。”还会拽诗。
她拨落身上的花瓣,接过莫臻辉递过来的风衣,神情礼貌且客气:“谢谢莫先生,不知莫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莫臻辉低眉浅笑:“几桩事凑一块了,一是来这里做个小投资;二是家事;三是追根溯源,我爷爷的爷爷的祖籍是这里,莫氏家族要修族本,立宗祠,于是查访到了我们这一派。”
乐潼有礼地听着,这都是他的家事,她不方便插言,况且他完全没有必要说的如此详细。
待他语尽,她岔开话题:“上次的事,还要谢谢莫总你。”
上次,莫臻辉把在机场昏倒的她送到博宏私立医院,然后他匆匆去开会,之后她转院,要离开博宏,悄悄去结账时,却发现他已经将博宏私医院的费用垫付。
她们母女很过意不去,想过向他当面道谢,可惜他随后就去了美国,这声“谢”字便一直没有说出口。
如今有这个机会,乐潼自然是当面立刻向他致谢。
莫臻辉却神情淡淡:“一点小事,不足挂齿,乐大小姐现在没事了吧?”
乐潼汗颜:“莫总,我们乐家都没了,现在乐潼和乐女士比大小姐那个称呼适合我。”
莫臻辉:“乐潼。”
乐潼:“……”她很不习惯,但也不能逼人家称她乐女士。
“莫总随意。”
莫臻辉沉默了一下,他本想礼尚往来,要她不必跟自己这么客气,但是又显得很刻意,只好不说。
他们两个其实算是陌生人,纵然在异乡偶遇也实在无话可讲,乐潼理了理自己鬓边散落的发丝:“莫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吧。”莫臻辉伸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卡宴。
乐潼摆了摆手:“不用,我家就在前面一点儿,走几步路就到了。”
莫臻辉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这里治病。”
莫臻辉沉稳地点点头,又再次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效果应该不错,你现在的气色很好,比我前几次看到你的时候都要好。”
乐潼无意往下交谈,正欲举步,专跑郊区专线的公交车此时慢吞吞的越过他们停下,其上突然跳下一名红衣妇女。
那妇女看着乐潼便大声的喊:“乐潼乐潼,那是你男人,悄悄的爸爸吗?一看就是大老板大土壕诶!吼有钱!”
乐潼想死,想吐血!当场囧的差点去跳一旁的水渠。
她不敢看莫臻辉,咬牙瞪着红衣妇女:“毛姐,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还有别这么嚷嚷!”
毛姐,芳名毛彩华,她们的邻居,人如其名,名如其人,一天到晚毛毛躁躁咋咋呼呼,且爱穿色彩鲜艳的衣裳。
“我们邻居。”她只好跟莫臻辉解释:“莫总别介意。”
莫臻辉不置可否。
毛姐窜过来,用欢快的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莫臻辉,乐潼忽然想起她的副业是“媒婆”,担心她又口没遮拦,赶紧拉住她就要走。
毛姐不服:“我看帅哥还咋的啦?看帅哥还咋嘀啦?这么年轻的帅哥,真正的高帅富啊!你不许我看,我多亏啊!”
“……”乐潼很忧伤,高帅富?年轻?莫臻辉都四十有五了,再帅也是块老腊肉,哪里就年轻了?!
无非是他家里财势雄厚,他过着养尊处忧的生活,保养的好,所以人看起来显得很年轻,差不多三十多岁的样子吧。
莫臻辉在后面叫住她:“乐潼,留个联系方式。”
乐潼:“……”妖怪,添什么乱?
身畔传来毛姐“哧哧哧”的窃笑声,她无奈回首。
她有一张极具古典韵味的瓜子脸,侧颜完美的可以使用侧颜杀,她回眸时,一双漂亮的水杏眼都这年纪了还雾蒙蒙,我见犹怜。
莫臻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没有忽视她眸底的小纠结。
他的面容真诚而高贵,乐潼不自觉的微蹙眉,也许是受了毛姐的话的影响,她此刻真的觉得他很帅!
春光明媚,男人穿着十分得体的考究西装,双手插兜,站在花枝累累的桃树下,愈发显得身高腿长,挺拔而英俊,而且他一双睿智而又有阅历的双眼神采奕奕,手腕上的名贵腕表低调含蓄地彰显着他的财力,非常优雅绅士,成熟稳重中又不失帅气。
确实人中龙凤,不过她不想留联系方式,有什么好联系的?
毛姐迫不及待的想把她的电话号码念出来,甚至恨不能连她住的门牌号码都报出来,乐潼只好一把捂住毛姐的嘴,任她“呜呜呜”也不放开,然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莫臻辉。
……
这人一旦碰上,几乎经常都会遇到。
乐潼到“伯雅”上班后,和她预期中的一样,牛刀小试的几节课不仅学生满意,就连其他的几位乐器老师也是心悦诚服。
正式上班没有问题后,她便会三不五时的遇到莫臻辉,也是巧了。
他们琴行的营业时间一般是早9点到晚9点,比起那种大型的正规琴行肯定不能比——他们上下班的时间偶尔会提早和延迟,老师大多都只是兼职。
这天,又晚了,下班已是9点半,连这座城市最后的一班末班车都开走了。
夜空飘着小雨,乐潼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叫个出租——想要活下去,她各方面都要比别人仔细和小心。
然而她刚一伸手,一辆卡宴缓缓驶了过来,乾市没有那么多人整日豪车招摇,她识得这车。
她正蹙眉,卡宴后车窗一开,莫臻辉英俊贵气,五官硬朗的面容露了出来。
“乐潼,上车。”城市的霓虹灯闪烁,他眸色温和,言语熟稔而随意,仿佛他们是老朋友或者认识了很久。
但天知道,他们统共才见过几次面,而且每次见面都只是流于表面的几句客套话,聊胜于无。
乐潼稍微慢了两秒,莫臻辉已下车,护着她的头将她推进车内,语气有点急和重:“你不知道你不能感冒吗?在风雨里发呆多危险!”
乐潼默了默。
癌症患者最怕感冒,因为肿瘤病人一方面机体的免疫力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化疗可引起白细胞,中性粒细胞下降,感冒很容易引起全身各个系统感染。
她算是比较幸运,没有经过化、放疗的痛苦,但她也尽量不让自己感冒。
此刻为了缓解气氛,她笑道:“谢谢莫总的关心,不过我的主治医生说,让我忘掉癌这个字,也忘掉自己是个带癌瘤的人士,只当自己是个平常人,而且是个健健康康的平常人,尽可能的不把自己当异类,久而久之,我便会与平常人一样。”
“这也许是个好办法。”莫臻辉神色平静,从前座助手的手里接过干毛巾给她:“可以潜移默化。”
然后一路无言。
乐潼也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去向哪里?
他也不问乐潼为什么这么晚才下班?还有没有什么活动。
及至到了家门口,乐潼才向他道谢。
随后,卡宴如一团黑色的幽光驶向微雨。
……
继上次见面之后,乐潼已经尽量避着莫臻辉,不管莫臻辉有多闲暇,她总归是个离异了的女人,不想让人误会。
然而总有避不掉的时候。
外出工作以后,会有同事聚餐,朋友请客,某某老师生日,等等各种巧立名目的吃喝玩乐节目,乐潼每次都会以自己的身体差为由婉拒。
周日的鸿门宴却推不掉——老板请客,而且只请她和琴行的负责人,就是上次那个首肯让她试琴的负责人,一副有大事要和他俩密谋的样子。
确实是有大事密谋,老板想把琴行改头换面,扩大投资和拉赞助,欲办一个音乐培训中心。
这可是全市第一家啊!BOSS气势如虹,雄心壮志在我胸。
乐潼不知老板为何如此信任自己,没想到老板话锋一转,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乐老师,蜚声中外的海外莫氏财团,您听说过吧?”
她优雅地喝着味道鲜美的黑鱼汤,眼皮都不眨:“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老板不信邪:“莫氏财团那么有名,而且我看到过您上过莫氏老总的车,这总不会有假吧?”
“BOSS你没有记错,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老板提醒她:“卡宴,那辆卡宴。”
卡宴卡宴,这恐怕是莫臻辉最便宜的一辆座驾。
乐潼十分惆怅地看着老板:“Boss,人家那是见义勇为,让我搭个顺风车,你别胡攀乱扯,让我去跟人家攀交情。”
果然宴无好宴。
“怎么会是让你跟他去攀交情呢!”当老板的大多脸皮比较厚,他们家老板更甚,他很不要脸的说:“莫氏家族因为抱上了这棵大树,现在修桥、铺路、建学校,修家谱和立宗祠的钱,全是这个人捐的款,他一个人掏钱承办所有!我们只是办个音乐培训中心,让他赞助一下,对他来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既然他这么好说话,那老板你去。”乐潼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板一脸愤然:“奈何我不是个女的啊!”
“可以变性,现在的医学和科学都非常发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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