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往事如烟

    长明宫的后院，种着一望无际的贝叶粽，此树的木材无论多少年都不会腐烂，粽叶更是万年长青，永不言枯。

    粽林深处，有一座幽幽碧潭，清澈的潭水中，五彩仙鱼快活的游来游去，如同天边的悠悠浮云，令人顿生闲适之感。

    碧潭的左右两边，各有一块巨大的、光滑的、呈不规则形状的石头，此刻，它正在斑驳的日影照射下，透出白玉般的光华，而那石头中间，隐约似有红光浮动，宛若一道细细的血丝，无意识拉出一朵朵盛开红莲的形状，颇为神奇。

    躺在右边玉石上的苍月翻了个身，目光抬起，看向对面的风衡。

    他斜躺在玉石上，以手撑腮，左手拿着本薄薄的书册，看起来十分慵懒，偏偏一身白衣洁白如雪，光滑如煅的墨发垂在身后的玉石上，如同一幅黑色帘帐，衬得他如画眉目愈发清晰，潭中的雾气隐约浮动，他如在雾中凝如雕塑，那画卷说不出的神奇缥缈，令人沉醉。

    苍月眨了眨眼睛，感觉风衡的目光好像是落在书上，做出一幅专心念书的模样，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风衡的神情不像是在看书，反而让他有种此人神魂离体，不知飘去了何处的错觉。

    最重要的是，风衡从下界回来之后，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半日，虽然九重天上并无日夜之分，卯日星官一向将天上的差办得十分妥当，白天与黑夜的唯一区别，只是光线稍为柔和黯淡，令天界众仙尚能分辨出日夜罢了。

    苍月右手手指中勾着的白玉酒壶不由得转了转，无话找话道，“你这两块凤血玉石吸了长明宫里的无上灵气，只怕再过千年便要幻化成精了呢。”

    凤血玉石？

    风衡无意识的垂下眼眸，目光掠过身下始终带着暖气的石头，隐约想起两万多年前，百族强盛，为了争夺三界霸主之位而引发的无数场战事。

    那时候，百族中最强的两个种族便是龙与凤，而他之所以选择扶持龙族，并不是因为龙族强大或者龙族心善，他只是忘不了数万年前天地一片混沌的时期，那个能力强大到能够随时倾覆天下的红色身影，不愿她的子孙后代永生永世背负三界苍生的命运，永远不得解脱罢了。

    可是后来，他终究为了三界的安宁亲手斩杀了凤族费尽心机召唤出的上古凤灵，他终究是残忍的将她唯一神识印记永久从天地间抹去，从此这片天地中再也没有她的气息，而他那颗曾经因为她喜怒哀乐而浮沉不定的一颗心，再也不会痛，再也不会了！

    他忍不住放下书，手指缓缓抚摸在凤血石上，这两块石头还是她亲自移山倒海送过来的，是为庆贺长明宫建成的贺礼，封在石中的那丝淡淡血迹，永不停歇的幻化出一朵朵红莲印记，也不知这玉石中的血迹是天然生成，还是真的被她滴入了凤灵之血才永生不息，永生不灭！

    见他的眸光变幻不定，神色或悲或喜，似陷入了悠久的回忆当中，苍月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最近的三界啊，怕是全在议论西方玉山即将举办的蟠桃盛宴了，我昨日从紫寰宫过来时，无意中听见几个刚刚飞升上来的神仙讲八卦，居然听见他们说这次的蟠桃盛宴，八成是西王母知晓自己即将身归混沌，这才补办的最后一场盛宴，简直是胡说八道。”提起西王母的尊名，苍月微微坐正身躯，以表尊敬之意，却还是身躯前倾，压低声音问，“不过话说回来，你说那西王母虽是父神母神唯一的弟子，却也经历了那么多的劫难，魔神与天神相继殒落之后，她也红颜白发，闭门不出，此番难得转性重开蟠桃宴，莫不是真有什么征兆？”

    提起西方玉山，风衡难免想起西王母和她的九名弟子。

    外界传言，西王母的弟子个个天姿卓绝，她也根据各自的天赋特性，分别传授了不同的技能。比如二弟子凤岚便是三界中少有的才女，琴棋书画都已达化圣之境，随意一幅百花盛开图便能吸引无数蝴蝶、蜜蜂争相涌来，香气更是远飘千里。又比如三弟子墨舞的丹道，连三十三重天上的丹道鼻祖太上老君都引为知己。或是四弟子青衣擅长炼器，从她手中炼出来的法器，威力仅次于当年天、魔二神炼制的十大神器或十大凶器。

    玉山剩下的几位弟子也是各个神通盖世，无与伦比，由此可见，她们的师父西王母，该是何等了得的人物？风衡虽然从未与之交手，但当年的神魔之战也与她并肩作战，有过同袍之谊。那时为了平息战争，不令父神母神用全部力量创造出来的世界就此毁灭，他们俩何尝不是手中染满了鲜血？何尝不是踏着累累尸骨杀到双眼赤红，四肢无力？

    岁月无痕，如今的天下太平虽掩饰了他们当年的累累恶行，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眼下这幅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与西王母两个与天地同寿之人，没有人能够预料他们的天劫何时来到，更没有人知道一旦连他们都身归混沌，这个天下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风衡叹了口气，伸手一招，苍月手中的酒壶自动飞来，他浅抿一口，酒香清洌，是他与苍月最爱喝的梅花酿，这是广寒宫中嫦娥仙子珍藏的美酒，万年难得一壶，也是借了苍月的光，否则他也难求一醉。

    酒入喉中，似醉非醉，耳畔却依稀浮起一句话，“若是旁人，自然不用这般震惊，但仙君是我大师姐的救命恩人，初次见面，自然是震惊的。”

    握着酒壶的手指蓦然一紧，神智忽然有些不太清明。

    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救过西王母的大弟子云卓，甚至连从前与她有没有见过面都想不起来。

    眼前的贝叶粽、幽绿潭水，乃至对面的苍月，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心道嫦娥仙子酿制的寒梅酒，果然十分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