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林幽笑了笑,“我不过是个讨债鬼!要你偿命的讨债鬼!”她的笑容忽然顿住,面目倏忽变得狰狞。话音未落,黄炳坤脸上的那条黑色小蛇忽然钻进他的口中,他登时好像生吞下了一只又骚又臭的大癞蛤蟆,双目圆瞠,咧着一张嘴,拼命去抓自己的喉咙,跌跌撞撞中,他脚下一个趔趄,人已滚在地上。
“五年血债,我不过要你一条命,真是便宜你了!”林幽见已得手,萧然叹了口气。
芸儿见黄炳坤翻身倒地,先是一阵错愕,又见黄炳坤捂着自己的喉咙,便也拼命去抢他的喉咙,怎知一番努力不过徒劳。她怔怔愣了两三秒,忽然站起来,一副凛然的表情,举掌便打林幽。
这一掌再寻常不过,却听得“啪”一声脆响,林幽不躲不避,左脸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我颇觉讶异,听林幽所言,她既是已死之身,即便不躲不避,芸儿也绝伤不了她,可现在……我恍惚又想起了一些古怪,林幽现身至今,芸儿一直都看得到她。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幽脸上吃痛,却也不恼,盯着芸儿,笑道:“你爱他?”
芸儿不答话,仍是一副凛然的表情。
林幽见芸儿如此,忽然有些感慨,说:“真像哪,我曾经也像你这样爱他,他这么温良谦恭,彬彬有礼,又是鼎胜集团的二公子,没准有一天还能执掌鼎胜,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才十七岁,那样年轻,”她喃喃两语,眼里忽然起了一层水雾,盯着地上的黄炳坤,显出一种少见的爱怜,“我那年刚刚大学毕业,有机会到鼎胜上班,正碰上他到鼎胜找他的哥哥……”
言及此处,她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真是天意弄人!我为了毕业之后能谋求一份好工作,在大学里埋头学业,无暇旁顾。那时被他穷追猛打,不多时,便遂了他的意,”她突然又细声细语地抽泣起来,“不想,一等我怀了他的孩子,就再难见到他了!”
“我怀了孕,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不管不顾也就罢了,为了逼我打胎,竟然教唆一帮街头混混对我拳脚相加……”
她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哪里还有之前半点威风?只怕她是佯装凶恶,既然她立志求学,黄炳坤多半是她的第一任男友,她心底对黄炳坤还怀有一股旧情,胸中块垒一经吐出,深埋于心底的痛苦和委屈便如黄河决堤,肆意倾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我触景生情,望着芸儿也萧然叹了口气。
林幽情绪上的种种变化,黄炳坤虽然躺在地上,却也尽收眼底,他本来满头大汗,话都说不出,如今勉力振作精神,讪讪道:“你和孩子的死都怨我!我现在也快死了,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林幽小声啜泣,没有答话。
“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吧!不然,”黄炳坤拱了拱身子,滑到林幽脚底,“不然,我死不瞑目!”
林幽似乎有些心软。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黄炳坤忽然挺直身子,头磕得咚咚响。
“你……”林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微一沉吟,道:“也罢!人死如灯灭,我们的事就此作罢!”她伸手去扶黄炳坤,两只手扶住他的肩膀,正要拉他起来。
怎知异变陡生!
黄炳坤的喉咙里忽然一前一后,伸出两条狭长手臂,迎风便长,左手紧紧抓着一条墨色小蛇,右手一翻,掌中赫然多出一柄开山利斧,林幽此刻正准备扶他,贴得很近,登时着慌,悚然惊退。可这条手臂已如电光闪,手起斧落,登时劈开她半边身子,砍作两截,尸身尚未倒地,便轰然化作一团黑雾。
漫天乌鸦如有感应,呱呱乱叫,抛开先前那条巨汉,不管不顾,径直撞进黑雾,黑雾越来越重,雾团越来越大,渐渐盘踞大半区域,垂直贯通天地,雾中已隐有雷声。
黄炳坤仍在剧烈呕吐,在吐出两条手臂之后,他的口中忽然又冒出一颗硕大的头颅。我的双眼轻轻颤动,原来这黄炳坤身上并不止一枚寄生灵纹,除了他的胸前,他的喉咙里也盘踞着一个血色图案,此刻这枚寄生灵纹不停抖动,壮汉便从黄炳坤口中徐徐爬出。
“还好寄生的巨汉只是灵体,否则……”我突然觉得滑稽可笑,可转念一想,现在可不是故作幽默的时候。
先前的巨汉没了群鸦侵扰,落在黄炳坤面前,与喉咙里爬出的巨汉一左一右将黄炳坤护在身后。漫天乌鸦都已冲进了眼前的黑雾,雾团不停涌动,终于在一阵急促的颤动之后归于平静。黑雾渐渐消散,可仍然有一大团墨色盘踞在我们面前。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嘶吼。